可是他不怕。这样的眼神，和那晚上不想煮晚餐，於是吩咐黑麒宇准备。并开心地直呼自己多了一个儿子。对於除了早餐之外的正餐，黑麒宇向来不太着墨，而伊子寻也已经习惯学长所煮的口味，所以也不怎麽大惊小怪。但是某两人吃了第一口时却露出奇怪的表情。
「麒宇，这道菜忘记加盐了吗？」
黑麒宇愣了愣，摇头，「不加。」
「小子，你该不会都不加调味料的吧？酱油呢？」
感觉到男人口吻略带不悦，黑麒宇开始紧张起来。他从小到大煮菜都用简单的水煮，对他来说，只要菜煮烂了就可以吃了。
「爸。」伊子寻出言缓颊，「学长煮菜向来不加任何东西的。」
男人眼皮一抽，「还真清淡啊。」
「麒宇，你是不是不会煮菜？不然之後晚上你跟在我旁边学好了。」
黑麒宇点头，目光稍微黯淡下来，默默地吃白饭。
伊子寻都看在眼里，心忖着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还是觉得某些事都有既定标准。该如何做才是对的、才是好的，鲜少人有心思探寻「出错」的原因。
但，这真的是「错的」吗？
伊子寻咬着筷子，目光飘到远处的一盘茄子。黑麒宇听说妈妈喜欢吃茄子便煮了一些，但还特地放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去。
「学长。」伊子寻将自己的碗递给坐在身旁的黑麒宇，用筷子指了指，「我要吃茄子。」
三人不可思议地看向伊子寻。伊子寻讨厌茄子的程度已经可以用「嫉恶如仇」来形容，而黑麒宇特地将茄子放到最远的位子去也是打着他不会想吃茄子的想法。
「小鹿？」
「快点。」伊子寻假装要哭，「我好饿。」
黑麒宇赶紧舀了几块茄子放到碗里。伊子寻看着茄子大军，脑子微凉，却还是决定夹起来吃。但还没放到口中，黑麒宇就抢过筷子上的茄子放到碗里。然後一手拿一支筷子开始戳戳戳。
直到大茄子变成小茄子。
「等等。煮滑蛋。」黑麒宇将自己的碗和小鹿的碗交换，要伊子寻先吃别的，然後起身走去厨房。
没多久就听到开火的声音。
伊子寻盯着被放在眼前的碗。学长的碗里头都装着他爱吃的食物。鼻头一酸，不禁红了眼眶。为了掩饰窘样，他赶紧低头扒饭。
但是越吃却越觉得喉咙涨痛。因为哭泣的关系。嘴里好像有咸咸的味道，原来是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唇边。
以前他不敢吃茄子的时候，学长也总会准备一大堆滑蛋，让他融在一起吃。那是他们在学校一起吃午餐的时候。
「子寻……」妈妈担忧又不解地看着儿子，「你怎麽了吗？」
「孩子，我记得你不喜欢茄子。该不会我记错了吧？」
伊子寻摇头不语，边流泪边吃。最後不得不停下吃饭的动作，抽面纸擤鼻涕。
等到滑蛋煮好时，伊子寻已经稳下情绪，若无其事。然後看着学长将热腾腾的滑蛋倒到小茄子大军里搅拌。
「学长，谢谢。」伊子寻接过碗，舀了一大口吃下，都还没吞进去就说，「超好吃的。」
黑麒宇点头，眉眼放松，嘴角微微扬起。
两老面面相觑，隐约明白了些什麽。
自从这顿晚餐後，之後的几天伊爸爸对於黑麒宇的态度好像有所转变。他开始询问伊子寻对黑麒宇的看法，以及他们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有些事伊子寻必须经过黑麒宇的同意才能袒露，所以特意避过一些不该坦白的事，将重点摆在彼此的相处过程。听着听着，两人也越来越了解伊子寻心中的黑麒宇，特别是讲到之前球赛受伤的事和舞会的事时，连一向理智看事情的男人也沉默下来。
「就跟你说麒宇是极品你还不信，偏说我偏袒。」伊妈妈吸着鼻子，搥了搥自己的男人。
男人无奈地笑了，「他的确比沈韵好太多了。」
「爸！」伊子寻有些不悦，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学长和沈韵相比。
「好、好，我乱说的。别气。」伊爸爸大笑，「不过你们这几天是怎麽了？怎麽相处起来总是有所顾虑的样子？」
伊子寻眼皮子一抽，总不能坦白自己诱惑学长不成、搞得两人晚上睡觉时神经紧绷的事吧？
就在他嗫嚅着不知该说什麽时，黑麒宇刚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像是看见救星般，伊子寻火速冲了过去。
「学长，你怎麽不穿长袖睡衣？前几天我们不是有去买吗？」
「不冷。」
伊子寻眼睛一瞪，「那我们去买睡衣干嘛？」
接收到小鹿绝杀的眼神，黑麒宇心神一慌，忙道：「好。」然後就要转身进房间找睡衣。
「子寻，你别这样嘛。麒宇也许真的觉得不冷啊。」伊妈妈笑笑地起身，「睡衣我收起来了，要穿吗？我拿给你。」
黑麒宇点头。伊妈妈绕过沙发，经过黑麒宇身边时看了他一眼。「年轻真好，都不怕冷……咦？这是什麽？」
她的视线对准黑麒宇垂在身侧的右手。
「你受伤了吗？」
「什麽？哪里？」伊子寻紧张地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全身倏地一冷。
是右手腕上数不尽的自残伤疤。
刚洗好澡，忘记抹遮瑕粉了。黑麒宇惊惶地将手藏到身後，却更显欲盖弥彰。
如果小鹿的父母知道他曾经是自杀常客，那会如何？
「怎麽了？」伊爸爸注意到动静，也看了过来，「怎麽会受伤？我看看。」
「爸，等一下……」伊子寻冷汗直冒，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语塘塞或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将黑麒宇藏在背後的手拉出来。
空气瞬间停滞，两人看清了手腕上的痕迹，难掩震惊地瞪大双眼。伊妈妈吓到掩嘴後退。
「这是……什麽？」伊爸爸皱眉，口气冷冽，「伤痕？」
「爸，那是……」伊子寻急忙上前想解释，却被退到一旁的母亲拉住。
黑麒宇紧张地看向伊子寻，却见伊子寻被妈妈拉住。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坠入了万年冰川当中。
可是他知道，这是父母保护孩子的举动。所以尽管伤心，他也不恨。
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危险在一起。
「小鹿……」
「看着我！」伊爸爸怒吼，用力跩紧黑麒宇的手腕，「这是什麽？」
黑麒宇难得面露脆弱。他的身高很高，必须视线向下才能与三个人对视。可是此时的他却一点气势都没有。
他面对的，是他爱的人的父母。
实话？谎言？隐瞒？
他该选择哪一个，而哪一个是他该选的？
「我……」
他不想失去小鹿。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去，而失去最爱的那个人。
但如今，这些原本已经不痛了的伤痕，却是他们之间最难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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