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洞里走了出来。一刹那,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踮起脚来,想把脑袋往前再伸一点。
远远地看著,父亲穿著黑色的短袖锁腿练功服,手里拎著宝剑,昂头挺胸腰板笔直,快步走出楼洞来又站住了,依然精气神儿十足。只不过,五年前还以自己满头乌发为傲时常跟老朋友炫耀的父亲,现在头发已经花白了。
尧未来眼前一片模糊,使劲儿挤了挤眼睛。父亲扭头往後看,楼洞里走出来的正是母亲,有些发福的身材,胳膊挎著菜篮,一边走一边掏,掏出来的东西像是一串钥匙。母亲这才放下心似的冲父亲笑笑说著什麽。远远地听不到,尧未来却知道一定是有些迷糊的母亲觉得自己又忘记拿钥匙了。父亲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一把把母亲的菜篮子夺过来,一手拎剑一手拎菜篮子大踏步往前走,母亲在身後快步跟著。
太远了听不到,什麽也听不到,只能远远地看著,看著父亲和母亲的背影结伴越走越远。
拎著旅行袋走进楼洞一直上到三楼,墨绿色的防盗门上挂著熟悉的门牌号码。把旅行袋放在门前,默默地站著,袋子里是自己在外面漂泊五年积攒的一切,是时候送回家了。
就这麽站著,视线仿佛能透过防盗门看清家里的每一样东西,父亲留恋的博古架、作画的书桌,母亲忙碌的厨房、织毛活儿的沙发。
尧未来打算把旅行袋放在门口就走,楼上楼下都是好多年的邻居,就算是有人看见也只会暂时拿回去保管等父母回来再送还。视线一点一点地收回来,落在门上那个小小的锁孔上。
家,一门之隔。把自己赶出家门的时候父亲说过,要换掉门锁,不允许自己再踏进家门一步。依照父亲的脾气,绝对是说到做到,尧未来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犹豫了半天,还是掏了出来,试探性地插了进去。
“哢”的一声,钥匙一插到底,握著和锁孔相连的钥匙,尧未来呆呆地站住,良久,手颤抖著转动钥匙把防盗门打开。里面的木门大开,迷糊的母亲又忘记关了,尧未来弯腰拎起旅行袋。
套三厅的房子,电视换了新的,家具和家电的摆放位置有些不一样了,勤劳的母亲把宽敞的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客厅的博古架上放著父亲喜欢的玩意儿,没什麽值钱的。尧未来一眼看见那个孤零零的青花双耳瓷瓶,本是一对的,另一只已经碎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将几样东西稍微挪了一下,尧未来把军舰拿了出来踩著板凳摆上,地方正合适,抬眼就能看见。
旅行袋里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些现金还有银行卡,走进父母的卧室,把信封放进母亲的毛活儿筐里。母亲总是闲不住,毛线拆了织织了拆,变成了墙上的挂毯,盘垫,亲戚家里小孩子的毛衣毛裤。
厚厚的两本册子是自己五年来照的照片,拿著相册和那个相框,尧未来推开了自己的卧室房门。
鼻子一酸,嘴唇颤抖起来。房间里除了床单、窗帘换了花色,除了桌上鱼缸里的金鱼胖了许多,除了阳台上那盆吊兰长得铺洒到地板,一切都是老样子。
枕头和床单带著洗衣粉清新干净的气息,桌椅一尘不染,衣橱一打开,泛著樟脑淡淡的味道。
把两本相册,放进自己的相集盒子里。手里只剩下一个相框。原木的方形相框中圆圆一轮初升的太阳,尧未来背著旅行包站在山顶,面容平静,眺望远方。
拿著相框将这张照片一点一点地抽出来。照片下,满头大汗爽朗大笑,正和小朋友击掌庆祝的安厨渐渐露出来。静静地看著安厨,看了很久,尧未来重新用自己的照片把他遮住,将相框摆在了自己的床头柜上,面向自己的枕头。
坐在床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环看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窗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水滴,下雨了。起身关好门出来,将家中所有的窗都关上,尧未来打开了防盗门。
门在身前随著手的带动渐渐关上,熟悉的一切越来越窄,眼中所留恋的家被墨绿色的门一点一点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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