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捌 祭灵·上
待到岳公平出得迷阵後,岳冰心便再次领头,引着我们向前方的下坡路走去。
途中没有任何一人对我们将要前往的地方感到疑惑,就好像所有人打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一次所行的目的地在哪儿般,就独独只有我满肚子不解。
若在经过刚才那道迷阵後,还有人同我说,咱们这次出来只是单纯的踏青,我一定给他一嘴巴子,听他胡扯!
别告诉我这七星王朝的人,平常爬个山、过个阵法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不是我们将要前往的地方是个极为隐密的所在,才不会有人无端在半山腰设个关卡给人跳。
我沉默不语地静静跟在队伍之中,打着什麽也别问,等去了目的地便能知晓一切的算盘,一路上安安份份地跟着,顺便打量起周遭的景况。
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片茫茫竹海。
是的,竹海,因为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最广的竹林了。从刚才自上坡处俯视时,我便已清楚看见这片林子大概有多宽,目测约莫十来个自由广场那麽大,并且全部都是竹子,满坑满谷的竹子。
倘若不是岳冰心看上去没有走迷阵时的谨慎,否则我一定会以为我们现在正处在另一种型态的迷阵里。
幽幽密密的竹青在山风的拂撩下,屈屈伸伸。我们一路笔直而行,沿途中时不时得将一些叉出的竹枝拨开,穿林打叶地过关斩将,省得每走几步便要被那些摇摇摆摆的枝子连拍巴掌。
我仍旧走在岳公平身侧,不时替他隔开枝条,净出道路。岳夫人和萧小贼这回没有像先前那样打趣我,我暗自猜想,也许是竹林里沉静清幽的氛围感化了他们,因此倒也乐得轻松,一路享受起这凉爽恬静的古绿。
当我们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後,四周的林木开始由青竹转变为一丛丛结满青绿果实的矮树。
我一眼认出那些果实正是尚未成熟的梅子,方才意识到,原来穿过茫茫竹海後,竟还有一层低矮的梅树林深藏在柔柔的碧波里。
我边浏览、测度着周遭景色,不禁边在心底暗暗咋舌起来。
这样排列清楚、井然有至的平林,若不是人为刻意打造,绝不可能自然而然形成成如此。
但,这林子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园林,而是整整一座偌大的山谷呐!倘若要经由人工将整座山谷拓开来,再植满泾渭分明的梅竹树海,那该会是多大的工程!
随着笔直绵延的十里长林一路深入谷底後,气温逐渐降低许多。
此刻我只穿了件薄薄的春衫,因此忍不住一个激灵,浑身颤了起来。岳公平见我寒得发抖,便俯下身替我揉起耳肚子。
我眯起眼,感觉耳际那处贴紧的力道,不紧不慢,拿捏得当,虽然自指尖传来的温度分明微凉,但却奇异地逐渐使我暖和起来。
见我舒坦得连嘴角都快翘起来了,岳公平便收回手,低声道:「暂且先忍耐一阵,待到入屋後便不会这样冷了。」说完,便牵起我的手,跟上岳冰心等人的脚步。
入屋?
听得这个关键字时,我疑惑地昂首看向岳公平,却见他只是执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地平步向前,似是没有回答的意思。
我收回视线,乾脆不再多问,只因依他刚才所言推测下来,我想今日的目的地不用多久就快抵达了。
x x x
当我们穿过梅林,抵达岳公平所说的那间「屋子」时,我已经不由得僵立着身子,两眼圆瞠,直震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眼前的屋子,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一个有篱笆院的小竹庐还比较贴切。
可就是这样一间寻常的小破竹庐,竟叫我此刻讶然地几乎动弹不得,只因这里居然是——
我初投胎转世後那第一个家!
一瞬间,我望着眼前熟悉极的屋舍,忽然感觉自己又回到当时的回忆里,不可自拔。
我想起深埋的记忆中,有座小小的篱笆院和简陋的破竹庐,一直被我下意识地搁在脑海里,尘封许久。
虽然时间已过去久远,但我绝不会忘记,在那小小的竹庐里,曾住着一对年轻恩爱的夫妻,和他们的小女儿。
只是後来某毕,我便接着开口道。
「何事?」他望向我,回道。
「爹,诗音不明白,咱们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这里又是哪里?女儿知道,此处绝不是灵犀涧,为什麽我们要支开下人,私自来此?」
我积攒一路的疑惑到此终於找着问话的机会,於是便一口气全吐了出来,毫不拐弯抹角。
岳冰心冷冷地与我笔直的目光相对视後,方才缓缓说道:「此处乃是为父一位好友与其妻的隐居之所。」他边说,边起身踱至窗边,一如当年他来此时,总喜欢站在窗前的位置,独自沉思。
接着他继续道:「他们隐居於此,便是不愿让世人知晓他们的行迹,因此为父便没让下人跟着。」
我边听,边凝睇着岳冰心背过去的身子,忽觉得那随着岁月愈发沧桑的背影,与此刻看上去竟有些寂寥,於是忍不住轻声问道:「爹爹既是来看望好友的,怎麽却不见他们踪影?」
其实我明知屋中为何不见故人的原因,可却刻意一问,就好像希望能藉由这样听到他们对我说起当年事发的经过,希望他们将所隐瞒的告诉我,不要让我再装做什麽也不知道。
但岳冰心却依旧没有松口,只是目光缥缈地望着窗外,幽幽道:「为父来此,是为了祭拜他们……」
话音一落,屋内的气氛忽然便沉重起来,使我不觉止了声,不再多问。
之後我们简单地开始用起早膳,而我则因现下心思满腹,没什麽食欲,是以随便用了点果脯後,便以出外赏景为由退去屋外透气。
推门而出後,我独自走在外边一碧如洗的草坡上,低着头,踢着碎石。
虽然刚才岳冰心并没有完全回答完我的问题,但至少……至少我已经十分清楚一件事情,那即是——我的父母,确实已经双双死去,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对於父母存亡的希望,不用特意去证实我亦能猜想得到,只是心里始终存着一丝侥幸,总想着只要没见着他们的尸身,便代表他们还是有活下去的可能,但如今——就连这份妄想也已注定被推翻……
我站在轻拂的山风里,出神地发起愣来,因此浑然没注意到身後有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接近着。
待我正寻思着该回屋里时,才一回头,便见到一张放大的青铜面具乍尸般地耸立在眼前。
我吓得当场倒退数步,险些放声大叫,但就在出声前,一只大手已经先一步掩住我的嘴,害得我硬生生堵得差点胀气。
我拿眼狠瞪着来人,伸手打去他的手,怒道:「你站在我後面做什麽?」
来人眯了眯笑眼,理所当然地回道:「吓你。」
「……无聊。」我抽了抽眉角,随後给了他一计凉飕飕的白眼。
由於此刻我心情正差,不想理会他,便越过身去就要向屋里走,但下一刻却又陡然被他大手一拉了回来,害得我慌乱间狼狈地踉跄几步。
他一手轻托着我的手臂,替我稳住身,待到站定後,我才抬起头,扬声怒喊道:「——你到底想干嘛?!」
没了旁人在场,我连带客气、礼貌及那声「萧少侠」都一并省略了。
这姓萧的也未免太过古怪,明明我已经把对他的反感表现得这麽明显,但他却仍像个牛皮糖似的硬是要招惹上来,好像非要我爆揍他一顿才会歪歪爽爽。
但萧某人却好似没将我腾腾的怒火看在眼底般,开口笑道:「在下可是来为岳小姑娘解惑的,没记错的话,刚才岳院判并没有完全回答出你的问题吧?」
面具下的一双桃花眼,此刻正自认俏皮地冲我一眨着,我再次转回身去不理会他,但却听闻他不死心地在後头接着道:「——难道岳小姑娘不想知道,为何岳老爹要特意带你来此?」
闻言,我不觉脚步一顿,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成功吸引了我,还是因为听到那句违和的「岳老爹」而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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