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还未挂起,天光已是大亮,相较于一整个白日的暑热,此时短暂的晨间凉爽显得尤为难得,紫斑竹林里那声声的鸟啼格外响亮,听水居也是一片的忙碌。
黄隽扣好了最后一粒盘扣,又凑到自家夫郎跟前硬要他帮自己梳头,吕清被缠的没辙,只好从床上坐起身来,给这磨人的冤家梳了个清爽又便宜的发式,见这人捧着铜镜乐滋滋的半天都不肯撒手,吕清抿嘴一笑,又把他唤到身边,伸手帮这总也穿不好衣裳的人牵了牵衣角,抚去了几个褶皱。
两人正甜蜜着,就听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春溪在门外回道:‘小姐,青竹回来了,说是晨主子已起,因着今日先生告假,早间就空了下来,那边正等着小姐您呢。。。’黄隽微微一笑,这孩子,一日不用读书就高兴的什么似的,连懒觉都不舍得睡了。。。他高声回道:‘知道了,待会子就出门,’突的想起昨日嘱咐春溪的事儿,又开口问道:‘那山楂糕你备下了么,去弄个致些的食盒子装了,一并带过去’,春溪一一应下,转身去吩咐厨房了。
黄隽回头瞧见吕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莫名的有些羞赧,搓着手半天才呐呐的说:‘这不是许给晨儿的那两串糖葫芦一直没得空出去买么,总不好诳人家孩子,正好前两日听春溪提起庄子上送来了一筐新鲜山楂,我想着这玩意儿做成山楂糕倒是挺不错的,清凉酸甜正适合这时候吃。。。’他吭哧吭哧的说着,见清儿还是一副颇有些深意的笑模样儿,黄隽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赶紧着又说道:‘那什么,我让厨房里多做了些,回头用那冰渣子镇凉了,你也尝尝看,你不是胃口一直不好么,那玩意儿生津开胃,多吃些也没什么大碍。。。’说着已是堆起了一脸讨好的笑容,人也跟着凑上前去。
吕清强忍至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见他扑哧一笑,顺势歪倒在这人怀里,那葱白一般的手指也点上了这人的额头,只嗔怪道:‘嗯?难道我说什么了么,竟招来你一堆子的话,若不是你心中有愧,才不会巴巴的说这些个。。。’黄隽见他家冰雪聪明的夫郎一下子就拿捏住了他的七寸,只好讪讪的陪着笑说道:‘嘿嘿,这不是怕你误会么,给晨儿备下的自会有你的一份,你有的晨儿可不一定能得着,那些个小箱子不是被你收在床底下了么,那可都是独一无二仅此一份的。。。’
吕清闻言斜斜的瞥了这人一眼,转过头不再看他,只轻飘飘的说道:‘就知道你要拿那些玩意儿说事儿,你要是心里舍不得,回头全自个儿收走藏严实喽,我有府里的月钱,才不稀罕那些个。。。’眼见着自家的可人儿一下子就恼上了,只是这份恼多少有些作势拿乔的意思,黄隽有了计较,先前那股子不自在也抛了,腆着脸就上前哄道:‘别介啊,清儿你可千万别散手不管,那些个可都是为那小的攒下的,你不稀罕也得为咱孩儿着想啊,这孩子要是学你的样儿只靠那点月份子钱过活,这啥时候能娶上夫郎啊,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儿。。。’
吕清耳听着这人不正经的调笑话,小脸只一阵阵的泛红,心口也甜丝丝的。他方才那番话的确有些作势的意思,那天妻主拿来几个装着梯己的小箱子让他替她收着,他其实是极高兴的,倒不是贪图里头的东西,只是这份信任和重视着实难得,所谓夫妻一体亲密无间大抵就是如此吧。。。可听着这人话里头的意思,像是在盼着得女。。。吕清一时有些忐忑,如今怀胎快五个月了,已到了能够分辨男女的日子,那胎斑却迟迟未显形,妻主大约是不甚知晓男儿孕期之事,从未见她提起过,可秦爹爹已是着人来问了好几次,颇有些着急的架势,自己能一举得女也就罢了,若这一胎是个男孩,那,那可怎生是好,妻主她,她会不会。。。
吕清乱乱的想着,心里着实有些担忧,妻主对他的情意他是知晓的,只是这血脉传承是件大事,颜府又是个大宅门,定是要有个女娃娃来继承这偌大的家业,自己这身子不争气,第一胎怀的如此辛苦,前段时日又差点小产,即便是细细调养着等着下次受孕,也不知要到何时,若主母那边施压下来,妻主一个顶不住,这府里难保不会再进新人。。。到那时这短短的两情相悦的辰光怕是再难有了。。。
黄隽见怀里的人儿突然沉默了下来,原是温润的眉眼也带上了些愁容,他有些疑惑,略略回想了自己先前的话语,方才恍然大悟,暗叹清儿这般的心细如发思虑过深,哪里能养的好身子。。。清儿的此时所忧他早与主母和秦爹爹讲明,也得了两位长辈的认可,只是里头还牵涉到清儿以后再难受孕这一桩事体,虽如实的告知了长辈们,与他心中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异世的男子颇看重子嗣之事,在清儿面前死死瞒下也是他不得已的举措,如今这纤细敏感的人儿正为此伤着脑筋,自己的态度虽极坚定,这安抚的话语却是不好明言难以开口。。。
黄隽皱紧了眉头,他左思右想,在心中掂量了又掂量,方缓缓说道:‘清儿你还记得我先前曾说过的话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世间女子皆重仕途,与我却已是抛之脑后不再去想,这子嗣之事也是同样的道理,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你我共同的血脉,我心中只会感谢这天意的厚待感谢你为我的付出,决不会有半点的偏颇和不甘,更不会再次辜负你的情意做出对不起你的事。。。’黄隽略顿了顿,轻轻握上那双小手将之贴于自己口,接着说道:‘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你上回差点小产,托陈大夫的福那孩儿是保住了,只是你这身子怕是亏损过重,若想再次受孕就得好好将养细心的调理,当日陈大夫告知我时,我是心痛难忍,对这孩子也怨恨颇多,只恨他累的你耗尽气血日渐的憔悴,那时我就断了这子嗣之念,唯盼我的清儿能快快的好起来,莫要再受这般的苦楚。。。’
黄隽深深的望向那双已是饱含热泪的双眼,如宣誓一般郑重说道:‘我已向母亲和秦爹爹表明了心意,这一世唯有你吕清才是我命定之人,这孩儿无论男女都是你我的亲子,我会像爱你护你这般去爱他护他,绝不会再有其他的心思。。。’吕清听得此处已是哽咽出声,他紧紧抓住妻主的衣襟,滚烫的热泪扑簌簌的落在这人的口,他耳听着这一番不掩深爱的承诺,手心所触是一派的温热,他感受着这份温热,感受着深藏于其下那坚实有力的心跳,一时间只觉得自己那满腔的爱恋直翻涌个不休,竟是再也装不下了,那喷薄而出的爱恋顺着血一路游走至四肢百骸,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呼喊着,苦苦的唤着眼前这人的名字,迫切着要回应这人的情意。。。
吕清颤颤的伸出小手欲揽住妻主的肩头,于泪光中急急搜寻着方才吐露爱语的那双唇,他抖着身子凑上前去,还未贴上那暖热,整个人就被紧紧的搂住,方才与他错过的那暖热此时正舔舐着他的耳垂,忙碌间还在他的耳际说了句什么。吕清正心情激荡着,他隐约听得妻主说了句话,可那声音太过含混,让人听不真切,他不愿错过这人每一句的话语,无论是郑重的承诺还是玩笑时的蜜语,与他都像是甘泉一样的甜美,会被永远的深藏时时拿出来回味,就见他抖抖的扶着妻主的胳膊,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你再说一遍给我听。。。’黄隽勉强从那粉嫩的滑腻处抬起头来,凑于吕清耳边慢慢说道:‘为妻方才在说,我的清儿如此之热情,等你身子调养好了,别说再生一个凑成一双,就是十个八个的也指日可待啊。。。’
吕清闻言一愣,一时还未缓过神来,待他强压住心悸细细琢磨完那话里的意思,直窘的连先前混乱的呼吸都一下子停了,他顶着一张红透了的小脸只想死命挣开这不要脸的冤家,那小粉拳也捶上了先前他怎么也不舍得放手的口,心里痛恨着这人怎的不赶紧从他眼前消失,管她滚去哪里,别再让他看见就好。。。
两人这你进我退你欲挣脱我偏不撒手的戏码直闹到那门外又一次的响起春溪的声音,就听春溪怯怯的问道:‘小姐,那食盒子已装好了,您今日。。。还去不去抱月轩了。。。’黄隽听着这欲言又止的问话,心里暗赞春溪这孩子也历练出来了,终于有了几分眼力见儿。。。他虽不舍得怀里人儿,只是今日已答应了晨儿不好临时变卦,遂强搂着自家夫郎又闻言软语的安抚了一番,再三嘱咐他一个人用饭时可别由着子,怎么着也得多吃一点,又把那青竹唤来细细的嘱咐了一通,让他小心着伺候,磨磨蹭蹭中他生受了清儿无数的眼刀,只好呐呐的领着春溪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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