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得如同一条将死的鱼,最后的动作只有无力的滑稽的扑腾。
一股腥味。
入夜,李然一身灰白新衣端着梅菜扣半月蛋饺来敲门,敲了老半天没人来应门,他便自己推门进去,里头空荡荡一片,找了半天才从昏暗的角落里把顾南风拎出来,“你又闹什么?”
她只顾着遮住眼,已经哭得像只花猫,肚子大得离奇,她那小细腿即便肿成了石墩子也撑不住圆滚滚的肚子。“把灯灭了。”
他无奈,只好照做,仅仅留下最远的一盏灯,还笼着纱罩,将整间屋子映得月朦胧鸟朦胧,老派罗曼蒂克风。
他将她拖到桌边,“怕什么,我不嫌弃你就是了。”递一块帕子给她,“擦擦,跟只小花猫似的。”
她仍是垂着头,不吭声。
他温一壶酒,蹲下身来仰头笑着看她,“忘了?今日除夕,再有一个时辰就是第二年,你不跟我们守岁,我侄儿可还闹着要压岁钱呢,你说是不是,乖侄子——”说着就想伸手去碰她的肚子,却被她拦住,一时尴尬,无人说话。
到后来双双对坐无言,菜都凉透,只有一壶酒还在持续不断地热着,仿佛今夜有客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说:“顾小七,你我饮一杯罢。”
她不语。他言语似恳求,“只一杯而已。”
到后来他苦笑,自嘲,“原来连一杯酒的情谊都没有。”
而顾南风呢,正沉浸在全世界只有我最倒霉最忧伤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继续她的自暴自弃事业。对于李然这一点点伤春悲秋的惆怅,她是相当的鄙视,认为他完完全全没事找事在她面前装十三,殊不知最扯淡的就是自己。
“也罢,我走了,你休息吧。”
留一炉温热的酒。
她仿佛中了魔怔,盯着眼前跳跃的小小火焰,内心里不断地又一个声音重复着,甜蜜地诱哄,“死吧,死吧,去死吧————”
她已经没有办法。
那剪子就在梳妆台上,咫尺之间,唾手可得。
昏黄的光,寂静的时空,外间突然缤纷起来,寂寂天幕开出绚烂花朵,一瞬湮灭。那一瞬照出她的脸,写满绝望,苍白如纸。
只需要一步,只需要跨出一步。
她伸手,金属冰冷,咯吱一声,利器摩擦,连同老旧木门颓然地呼救,身后人影飘忽,她把手腕放进剪刀之间的缝隙,准备就这样咔嚓剪下去,把整个手腕子连着骨头都剪碎。
他从身后抱住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手背上,持续不断地灼痛着,如火。
“小七…………”
她整个身体颤抖,憋着泪,咬牙拼了全身的力气要合上剪子,他却也在用力,最终是他夺过力气,远远丢到角落。
他的膛贴着她的背,她浑身冰冷,不住地哭泣颤抖。
最后一朵烟火颤抖,他清晰望见她的脸,连同不断落下的泪。
他颤声说:“新年洪福,祝小七…………”梗咽,顿一顿止住哭,轻声在她耳边说,“祝小七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啪——”这一声清脆,是她回过身,一个耳刮子扇在李慕脸上,嘶哑着嗓音手指门外,高声喊,“滚——滚出去!”
他竟是笑着,从正面,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想拥抱却无处入手,只是笑,“小七,我好想你。”
她再给他一耳光。
他仍是不动。笑着说:“打吧,我今日来就是讨打来着。”
她便用尽全身力气抽他,外头小六子听得心惊胆颤,却又没胆子进来拦。
到最后他一张脸麻木无感,顾南风也没了力气,只顾着哭,哭得昏天黑地,声嘶力竭。
“好了,哭出来就好。”他抱着她,眼泪被她背后衣帛吸尽。
雪又落,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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