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琛话音刚落,就听人犯中一片哗然,也不知谁带的头,一百多个人刷刷地往下跪,“将军,我们绝无二心!”“求将军开恩!”“谢将军恩典!”内中有一半个原不想跪的,被人群裹挟着也身不由己,只得委顿尘埃,容琳看着磕头如捣蒜的人群,悄悄地别开了眼……昊琛看看差不多了,略提高了声音,“起来吧!不必谢、也不必求,记着,你们的枷锁我都留着,有一个人行差踏错,所有人就都重新扛上!”不听那些人又在如何信誓旦旦,威远将军李昊琛铁面喝令,“贺达!”
贺达叉手:“末将在!”
“开锁!”
“遵命!”
贺达一挥手,三面围守的兵士纷纷上前,转瞬就把一百多人分隔成几个小队,竟似早已练过的,苏春生看着他们娴熟地把枷锁开了归置到一边,依旧把手脚乍获自由的人分在几处,说了自容琳来后的第一句话,“小心得也太过了!就算是楚霸王折腾这一路也手无缚**之力了!”他眼看着李昊琛,话听着像是讥刺,却破天荒的没带了火气,昊琛一笑,不予置评,“先生不用去给他们看看有无伤处需上药的?”苏春生看看他,不发一言,转身真去了,容琳轻笑,忽听辚辚车响,子安引着李强、张勇他们赶着几辆大车就过来了,车门开处,竟是满满的一色的冬衣……
眼见兵士们忙着分发、人犯们忙着惊喜,而停在原处的金桔显是看到了这一切,不知对青杏说着什么、青杏百口莫辩的模样,容琳失笑,移步准备过去解围,刚走出两步,有人拦到面前,“往哪跑?”
容琳抬眼,“将军!”
李昊琛佯怒,“不告诉你等着?”
容琳微笑,回手指向人群,“将军不用去看着吗?”
昊琛扫了一眼,“有什么好看的?我的戏唱完了!”
容琳睨他一眼,他还真爱说唱戏的话!李昊琛负手跟在她身侧慢慢走着,“这下放心了?”
容琳别开了脸,“不知道你说什么!”
昊琛侧头看看她,扁嘴而笑,“不知道?不知道你急吼吼地跑过来……”
“我那是怕……”
“怕什么?”李昊琛跟得很快,锐的眸锁在了容琳脸上,被他盯着,容琳无所遁形,“不知道!”仔细想想,她确是说不清在怕什么。李昊琛瞅瞅她,哼笑,“这话听着可不大熨帖!”
听他的口气真有些悻悻的,容琳不解,“你……”
昊琛睨着她,“你也把我当成冷血暴虐的了?怕我对他们……”
“不是!”容琳脱口否认,“我知道你的难处!”
“哦?”李昊琛挑眉,“那你还……”
“我不想你有事!”
被李昊琛怪异地盯着,容琳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人犯死伤,押解之人难辞其咎,将军英名不该受此等琐事的玷辱!”遮掩不了,就索把话说的冠冕堂皇好了,只是,千万别不争气地红脸才好!眼看她扮出义正词严,昊琛好笑,“既怕,何不好好劝阻我?就那么一句……”
“将军!”容琳巧笑嫣然,“你就别笑我了,就那一句,也是我多此一举!”虽然不知青杏因何误会,但她确知李昊琛不会鲁莽!当时,是她急火攻心了吧。听她笃定的言语,昊琛心头泛暖,微笑道,“你倒对我相信得很!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一样在心里骂我呢!”
容琳低头一笑,不说话,昊琛怀疑地看看她,“不会、你也在心里骂了?!”
容琳吃一惊,“没有,我没骂!”触目看到昊琛促狭的笑意,始知上当,不想他太得意,怄他道,“只是,为难得紧!”眼看着昊琛欲探究竟的脸,坦言相告,“我知你有难处,可不知有多难,别的人,更不知道……天天听一些微词,就像……就像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曾参杀了人’,第一个人、第二个人来告诉的时候,他的母亲可以神情自若地织布,因为对自己儿子的品行深信不疑,但是等第三个人来说‘曾参杀了人’时,他的母亲就只能扔下梭子翻墙逃跑了,因为……”
“因为三人成虎!”昊琛闷闷的,“所以你也……不对,曾参、母亲?你什么意思?”眼看他瞪起了眼,容琳叫苦不迭:她只是随口打个比方,他怎么就能联想到她在以母亲自比占他便宜?“将军!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只是……”
“你只是受委屈了!”
容琳再也料不到他会这么说,凝眸望了他,不发一语。
昊琛扶了她的肘,缓步往帐中去,“别人都在说我的不好,你想替我辩白还无从说起……”
容琳轻哼,“谁想替你辩白了?”他说的虽不是全中,也相去不远,是从何时起、她竟不愿听到别人对他的批评?
看她凤目微瞟、似喜又嗔,昊琛知她不过是逞强嘴硬,也不去点破,“我该早跟你说的……”
“那你又为何不说?”容琳抢话,心知他镇日为那些人殚竭虑,哪还有空暇来对她解说?只是存心要给他解决了心腹之患后的怡然自得添堵,故而处处出言挑衅,也好为她所受的煎熬出一口气,浑不知她这副样子看在昊琛眼里非但不刁蛮,反是可爱至极,“我想看你会如何做!”
算到这一句会令容琳反弹,昊琛说完话就伸手,正把甩袖欲去的容琳揽回来,“怎么说说话就恼了?我可是在对夫人你交实底儿!”忙固然是忙的、今日之前他无有定论也是实情,但私心里的一点儿考量此时也不介意让容琳知道,他的夫人,还真是没让他失望呢!
“怎么说?”明知李昊琛在用哀兵之策,容琳还是不能不问,李昊琛在想什么?那些人还不够他心的?竟然还有闲心算计她?
“我也在怕!”昊琛笑睨容琳,看她板脸,赶紧把话说全,“怕你不找我,也怕你来找我!”
李昊琛又说开绕口令了,容琳头痛,“将军,容琳愚钝……”
“容琳,何必过谦?”昊琛深深注目,“怕你不找我,是觉得你要对我的所为熟视无睹,则不是对我无心就是对旁人少了体恤……你要来找我理论,则固然是有善心的,却免不了会更让我头痛……”他的夫人不是寻常女子,他可以直言不讳了,他李昊琛要的,既不能是冷酷无情也不能是柔弱无助,上天待他不薄,竟赐他如此刚柔相济的女子!
以容琳的慧黠,如何听不出昊琛的言外之意?无言应对中,倒想起为何会去找他了,“青杏说你要杀他们!”昊琛一愣,耸肩,他要杀他们还用等到现在?还会让那虎叽叽的丫头看到?不过要没有那丫头谎报军情,他的夫人只怕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他也就看不出她的分寸和担待了!“不都活得好好儿的?”
“你!”容琳瞪他一眼,“那天贺大哥说要开锁你给驳回了,怎么今儿个又改主意了?”让李昊琛的大手握着,她的心安稳了,再问曾经的事,多少有了听故事的兴致。昊琛听她问,先是诧异,继而才微笑,容琳虽聪明,到底只是闺中人,对他们而言不需解释的事到她那儿就成了想不透的了:“当时在山中,林密路窄,那么一长队人,首尾难顾,真要有蓄意逃脱的……”
“那么我们确是在这片大草甸上转了两天?”容琳茅塞顿开,在山中怕人隐匿,在这样的开阔地则无后顾之虞,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行藏……只是为何要转圈子呢?
她疑惑着,昊琛也觉起疑,“你如何得知?”昊瑱布的是一条横8字的路线,惯于野外行军的人若非刻意留心也会被蒙蔽过去,她竟看出来了?容琳不知这有何出奇,据实以告:“是青杏说的,她说咱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我还以为她转糊涂了!”毕竟荒原上的各处都相差无几。昊琛笑,“她倒还有这个本事!”容琳知青杏说得有理了,“她老早以前说她认路的本领强,看来是所言不虚了!那么,将军……”
“哦,”昊琛知她要问什么,“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故弄玄虚罢了!”看容琳有心要听,也就说得细一些,“也叫故布疑阵吧,绕这么一大圈,让那些人以为这一片是无边无垠的,要想跑,先不说会不会被发现,就算不被发现,以他们现在的体力,要在这荒地里跋涉两三天,不饿死也渴死了……总之就是让他们安分些,别惦记着摘了枷锁就可以蠢蠢欲动!”
“他们,还会想跑?”
昊琛笑,“防患于未然吧!”不到平卢,他是不会放下心的,他带着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记着这一条,哪怕他们现在看起来是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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