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落了,那落日的光辉,就像融化的金子,辉映着天边变换的彩霞。在浓重的烟幕下,初春的稚柳颜色似乎深了一些,草木感知到春的召唤,已经浓墨重彩起来。
不寂坐在院中,就着夕阳的景色和墨老悠闲地啜起香茗。
那边,照进窗户的阳光已是西下的阳光,唱着悼歌似的,还是最后关头的倾说。这也是热火朝天的午后里仅有的一点无可奈何。这点无可奈何是带有一些古意的,有点诗词弦管的意境,是可供吟哦的,可是有谁来听呢?它连个浮云都不是,浮云会化风化雨,它却只能化成一阵烟,风一吹就散,无影无踪。
不寂看着夕阳,看着看着,就想起了梵高的画。那些让他觉得哀伤感动,却又觉得明媚温暖的画。
“我很久没有这么看夕阳了。在我家乡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常常陪我去看落日的。”不寂缓缓地啜了一口茶,看着远处似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有多久了呢?大概,有一辈子那么长了吧。现在的他坐在这里看夕阳,那么,那个常常陪着他去神奈川海边看夕阳的千里,现在在哪里呢?
墨老看了一眼不寂,低头为自己又斟了一杯茶。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提起他的家乡,墨老想,三年了,当初那个孤僻倔强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温和安静的公子了,已经可以悠然地喝着茶,平静地讲起那些过去了。
墨老微微一笑,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举起杯子与天对饮一杯清茶,心道:感谢夕阳,感谢上天。
不寂看着墨老的动作,笑了。只道古人举杯邀明月,这个墨老却举杯邀夕阳,而且这举的杯,竟是一杯清茶,不知这夕阳可懂墨老的心意?
虽无风花雪月,也无美酒佳酿,但与天对饮的姿势,做起来确实是意境无限。不寂微笑地倒了一杯茶,将茶杯微微一倾,缓缓划出一条线,笑道:“墨老敬天一杯茗,不寂谢地一杯茶。可谓好事成双,但求地老天荒。”
墨老捧着空着的茶杯爽朗的笑了起来:“不寂啊不寂,你真是个妙人,倘若你是个女子,我再减去四十个年岁,我何愁不能求得一生一代一双人!”
而不寂却是已经放下杯子,踱至树下,说道:“墨老啊墨老,你也是个妙人,倘若你是个女子,我再增上许多年岁,我何苦不可执子之手与尔偕老?”看着墨老明显被他的话噎住的样子,不寂大大地弯起眼眸,戏笑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我们的情况,是否就是这样,你看呢,墨老?”
看着不寂眼里的狡黠,墨老无奈摇头笑道:“我是绝说不过你的,好不寂,你就别调笑我了,次次这么针锋相对下来,都是我落了下风,你可得给我留些脸面呀。”
不寂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行。但这还要看墨老的表现了。”说完,一老一少便齐齐笑了起来。
墨老的笑声是爽朗的,如寺庙中古钟荡起的声音,洪大,沧桑,镌刻着岁月的痕迹。而不寂的笑声是温润的,如深山中微风吹着古池的声音,温和,干净,带着春风般的悠然。
易无伤透过打开着的窗户,将那对老少的一举一动从头看到尾。原来,年岁于他们来说,并不是跨不过去的巨大鸿沟,而不过是光荏苒里一点蹉跎;原来温和如他,也可这般灵……
等墨老笑够了,这才叹息般地说道:“这一天的烦闷,总算是发泄了,不寂功不可没啊。”
“怎么?”不寂背靠着树,并不看墨老,而是远远地看着夕阳。
“今天早上医馆里来了许多人,只有一个是病者,其他人都是他的亲朋,那些都是隔壁镇的人。他们一来就对我跪了一地,求我救救那个病者,可是……我拒绝了。”墨老也学着不寂看天的样子,微微仰起头,“因为,我无能为力。”
不寂的眼睛落在墨老的身上,他知道,墨老所说的无能为力,是真的无能为力,因为哪怕有一丝活着的契机,墨老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行医一生,却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症状。怎么说呢,那人的五脏六腑,没一处是完好无损的。而且听他的亲人说,他常常恶心呕吐、食欲不振,伴有腹泻不止和呃逆,而且呼吸困难,常有失眠现象,时有神错乱,部和背部有大片带状疱疹。”墨老细细想着那些人描述的症状,将它们如数告诉不寂,他总感觉不寂会给他答案,“他很痛苦,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寂收回目光,看着在天际一划而过的白鸽,淡淡道:“癌症晚期。”
“什么晚期?”墨老疑惑。原来不寂真的知道,如果当时不寂在的话,那么那个人是不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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