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片林子就出了朔州地界儿了,若前方真的一路无事的话,那就是扬州那边的消息有误,也许,一切都只是捕风捉影,都只是他们误会了明翟而已……聿清心底暗暗地这样期许着……
一股极清极淡的香味儿幽幽散在林间,浅淡到只像是某种木质的清香,所以连一向警惕极高的聿清也未在意……
“小心,闭气!”车厢里蓦然传出公子短促却镇定的警示,聿清心下一警,立时依言屏住了呼吸,而后是公子自车厢中递出了一枚用锡纸裹了大半的指尖大小的药丸“刚才那是憩心散,只能让人睡上几个时辰罢了,闻一闻这个樨露香就无碍了。”车里的声音依是如旧的温润静澹,不见一丝惶然。但,随在公子身边多年的聿清却是觉察到了那语声里沉沉抑着的一分痛切:有人在此伏击他们,果然……
接着就远远地听见了向这边移近的脚步声,但,愈来愈清晰的足音让雪栈与聿清不由得同时微愕:竟然只有一个人。而且见识不俗的两人自然从这脚步中听得出来人的内功修为实在是——一般,若真是明翟他泄的消息,又怎么可能找了这么不济的人合作?
脚步声更近了些,甚至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夜色中走来的那人一身都笼在黑色的夜行衣中……
“阿清,假睡过去,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有动作,在朔州城里等我的消息。”车内的声音忽然定声道。
“公子!”聿清急了“你不能以身涉险……”他自然明白目前的情况太过异常,也知道公子他心里顾念着明翟,不把所有事情探个清楚是不会罢手的。可,一想到公子他本没有半分武功,他怎么可以看着公子落入歹人之手?
“禁声!”车厢内的最后一句话。聿清明白是那黑衣人已经走近了,为免打草惊蛇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装睡了过去。
晓霰穿着一身明显太大而不甚合身的夜行衣正觉得气恼,离开家时走得十分匆忙,连随身衣物都没时间细细准备,这一身夜行衣还是两年前有一次打算偷溜出府时从三哥那儿“顺”来的,后来因为哥哥们宠她答应光明正大地带她出府去玩儿,所以一直也就没用上,自然也就不知道这衣裳居然不合身到这种地步了,现在,也只有暗叹倒楣的份儿了。
还好,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真没想到那瓶之前为了从庄里逃出来而准备的“憩心散”这次竟然派上了大用场,天助我也呀……小丫头心里喜不自胜,脸上早已笑开了花……
现在,就只剩下取了青穹剑回家,再挟着这件大功去求爹不要把她嫁出去了。
想到这里,晓霰更是心情大好,连脚下的步子都迈得快了些。
架车的那匹青花马早就因“憩心散”的药力而不支半倒在了地上,车辕因此低下去一大截,连架车的那个少年高手也正昏迷在这车辕上睡得深沉。那车里的人,自然也该一样罢……
掀开辕后垂着的石青色缣缦,车内柔和的微黄色灯光透了出来,成为这寂然深夜里唯一的暖色,待借着灯光看清车内一袭雪衣,沉然入眠的年轻公子时,渝晓霰整个人都是一震:这世上竟然真有好看到这般的男子!
一时间,以往许多她从未在意过的坊间传闻统统那样清晰地浮上脑际:
“那可是真正清逸绝俗,澄静无染,雪玉一般温润天成、清华自生的绝世佳公子呐”
“这世上竟会有那样一个天人一般清逸出尘、风神秀彻的不凡人物!”……
一字一句如此明晰地萦上心头,往日她只作夸大其词,嗤笑以对的言论此刻看来竟仍远不足以形容她内心的满溢的震动:隽雅已极的雪衣公子背着一尾瑶琴静静眠在穹顶木格的车厢中,整个人半倚着垂了云纹青绫的的车壁睡得安恬,俊逸无俦的五官轮廓似雪玉一般的明净无瑕,清隽到耀眼,入骨的秀逸里另透了一份静澹出尘之气,确然是衣胜雪,人如玉,雪霁晴空的明净,风生竹韵的隽雅,流云不挽的清逸,在此刻,渝晓霰十八年来终于第一次懂了一个叫做“惊为天人”的词句。
是呵,谪仙临凡也不过如此罢,即便只是这样静静睡着也能让人不觉间就从心底生出那么一份痴慕来,不忍亦不敢去惊扰了分毫……
怔怔盯着人家痴看了半晌之后晓霰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把他迷晕的目的,立时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懊恼得恨不得去撞墙.什么嘛!自己怎么会……怎么会这个时候脑袋发昏呢,真是——该死!
还好,憩心散的药效至少七个时辰的,她还有的是时间.现在,该开始办正事了。
青穹剑到底会放在哪儿呢?晓霰借着车厢内昏黄的灯光打量着这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真的是最简单的那种,没有小木仓,没有暗格,甚至主人也未在车上放置任何的箱匣奁箧,本无处可寻。晓霰再不抱什么希望地敲了敲栎木车壁:果然,实心的。
心底哀叹了一声,晓霰都不禁怀疑起自己拿到的那张纸上的消息是否准确,可是,那个消息原本并不是传给她的,应该不会有人作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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