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到底从什麽时候开始,佳佳决意要离我而去──是皇八女幼殇之时,还是更早以前,我已经让佳佳死心绝望,到最後她宁愿不声不响地让自己慢慢消瘦丶静静死去?
康熙二十六年的冬天,是我永难忘怀的日子。那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滴水成冰,点上再多火盆也不觉得暖和,寒气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里丶心里,让人从骨子里冷出来。
自皇祖母旧疾复发,而且病势凶猛,我就忧心忡忡的在病榻前亲自侍候,不敢有半分轻忽。不过就算我率领文武百官,腊月天徙步到天坛祭天,发愿减寿以求换得皇祖母数年,最终还是无法挽回皇祖母的命。
皇祖母殡天的日子,我的心像是破开一个大洞,整个人空空落落,经常不言不动地守在皇祖母梓旁边。每当想到自己在世上最亲的人已经离去,再无相见之日,我就泪流不止。我不理奏告,故意把发引推迟到过年之後,就是舍不得让皇祖母早早离我而去。那时我对身边的事情虽然一清二楚,但那些扰扰攘攘却走不进我的心。身边不断有人劝水劝膳,我并非刻意无视,只是确实难以下咽,以致在守灵三天内两度吐血昏迷。
三天之後,当我神稍好,想起太后在皇祖母病榻前侍奉之时,慈颜日益瘦减的情状,於是问起她的情况。一问之下,才知道太后在女眷守灵的侧厅之中,与诸王妃丶郡主与哀之时,恸哭几欲扑地,居然无人上前劝慰,如此已有三日。我不禁大怒,拍案道:「混帐!皇贵妃到哪里去了!」佳佳到底在干什麽!内由她把持,她跟太后素日也亲近,怎麽这种时候反而不管不顾?
李德全低头禀道:「回皇上,皇贵妃娘娘在大行太皇太后丧礼首天,悲恸过度在灵堂中昏倒,至今未能下床。」
我怔了怔,立即明白:佳佳同样是皇祖母看着长大的,想来现下心情与我一样。皇祖母卧病之时,每当我处理朝务,就由太后和佳佳在病榻前守候。记忆中半个月前在慈宁与她碰过一面,之後就没再遇上过,那时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
我怒道:「那其他人呢?内廷妃嫔丶宗室女眷,一个个全都是死人了?」
这些人在想什麽,我当然心中有数──我一直跟皇祖母比较亲近,跟太后关系一般。这些势利眼的奴才,顾着在皇祖母梓前表演悲痛欲绝的模样,谁有那个闲心去管太后?於是我把大臣召来,着他们对太后多加劝慰,又着太医给佳佳用心调理。
两天之後,一直守在梓旁不肯离去的太后,终於由刚下得床来的佳佳劝回宁寿休歇。
年节丶胤祯出生丶丧礼丶百日祭…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佳佳持着内廷,我放心地把全副神都放在皇祖母的丧事之上。到了四月,我身子终於回复过来。开春之後往樟化的路况转好,不怕中途出事惊扰皇祖母法驾,於是我带着保成和保清,亲自护进梓到皇陵。
怎料刚完成封掩,我正打算在皇陵小住陪伴皇祖母一段时间,里却传来消息──皇贵妃病重,几至频危。贵妃不敢惊动太后,奏请皇上速归。
读到奏报,我心里咯登一下,脑里一晕,颓然坐倒。
我白着脸,紧紧捏着盖了贵妃金印的奏报,死死盯着「几至频危」四字。乌娜僖*并非大惊小怪之人,她以贵妃身份,八百里加急送讯要我速回,佳佳的情况必定十分危急。
(*我给贵妃妹妹取的名字,给她姐取的名字「塔娜」意思是东珠,满人觉得最珍贵丶最好看的珍珠,而「乌娜僖」是家传之宝的意思。她们的老爹遏必隆是支持保存满人旧族的保守派,所以姐妹的名字用满语好了。虽然我觉得佟国维应该也给女儿取满名,他家的儿子名字都不是汉文,不过…我懒了,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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