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因隶属两淮,气候宜人,比之京都只怕还要昌盛繁华。
那林黛玉归心似箭,自上船之日起便一路翘首。晴雯因有贾母所嘱一事,心中惴惴,自觉前路未卜,须得越慢才好。
花自芳与林鼎图二人却只看眼前美色还来不及,哪里管水程几何。
这一日行至米市,此地鱼肥水美,十分富饶,素来便是商贾走访聚集之地。
花自芳着命靠岸,及至船停泊进港,方率领麾下数人排成一纵押解贾家人等以及林鼎图几个随行悉数上去,寻了一间朴素客栈歇息。
那客店诨名最俗,不过‘悦来’二字。花自芳着人上下里外都探哨一回,方咽了一颗心,吩咐众人就地解了缚绑,叫茶来吃。
此时正是晌午,店中人群穿梭,似乎客满。店家见他众人衣装扮,虽有一个小姐十分柔弱雅致,一位公子翩翩书生做派,也不挂在心上,只招呼伙计上一壶温茶打发。
那伙计年纪轻轻,做事毛手毛脚,一柄茶壶犹似拿不稳,只烫手山芋般颠来倒去。不消一刻便泼洒出来,打湿了林黛玉的衣裙。
幸而他竟十分知情识趣,上来便要补救,不想被晴雯喝止,只让他远远走开,换人过来。
花自芳也向店主一扬下巴,淡淡道:“不要打小姐的主意,她尚且弱龄,入不得你们法眼。”说着手掌击在一起,示意手下离开。
店家原本不曾赶他们,今见因伙计失误倒要白损一桩买卖,忙赶上来拦道:“大家出门在外,自然诸多不便。那个孩子虽行事鲁莽糙些,为人却是正直。并不为缠扰你们小姐,客官多虑了。”说着重新换了一个人来服侍他们。
花自芳见状只微微一笑,转而向林鼎图道:“你看如何是好?”
林鼎图为人无事还要糊涂,何况此种。当即便道:“我极少出来,并不知这许多主张,还凭大哥做主罢。”
花自芳听说点点头,也丢开手,只吆喝伙计上饭。
一时摆够了菜肴,男人女眷自然分开。
晴雯见虽不及家里常吃的,只是胜在清淡,便从随行包裹中拿出一双竹筷,用滚烫的茶水净了,为黛玉样样取了些放在盘中。
那林黛玉因为出行在外,颇为顾忌,便拢了一头白纱罩在面上,并不叫人看见庐山。此时用饭,只得揭干净了,由晴雯护着,也不多言,一项一项的吃。
林鼎图和花自芳作伴,二人一左一右,周围又有许多家丁伙计,一群人山吃海喝。幸而不曾要酒来饮,及至一盏茶的时间,大家方渐次歇了著。
那林鼎图因瞧着盘中素**很好,便打发小厮去要,一时上来了,只朝女眷那桌努嘴。
小厮康健会意,三两步呈上去,谄媚道:“咱们出门在外,除了林姑娘是正经的大户小姐不可妄为,其余的只管大吃大嚼才好。”
晴雯听说早笑出来,道:“好猴儿!”说着当先下了筷子,取出一块**上的嫩与林黛玉吃。
康健只怕晴雯不能理论他,偶然得了这一句,忙喜不自胜道:“在姐姐面前,做个猴子也是福分。”说着也不流连,只速速站到林鼎图背后。
林鼎图见晴雯能与康健说笑,自当与她又近了一层,中开怀,登时折了扇子上一块玉坠赏他。
花自芳旁观他主仆二人这样柔细,忙自悔起来,暗叹自己常在江湖中厮混,竟不清楚这闺阁女儿之心。这东西若是自己亲手去献,不知又是哪一番美景。
原来自打他那日见了晴雯,便中作怪,也不知是何念头,只被勾住了魂魄一般,事事不能自已。因而自开船之日至今,少不得偷偷去看了晴雯数次,白日里有人可睹尚且暗自失落,到了晚间唯有对月相思,竟似病入膏肓了。
不想病重者并非他一人,林鼎图因着那**,见了晴雯笑颜,登时只当全天下的**都是好的,须得全部斩杀干净,端到她面前引她再笑。然而哪里能够,不过是他的痴想罢了。
女眷们虽说人少,也有七八个人。那一盘**左撕右掠,不消多时,也殆尽了。
花自芳见她们毕了事,连忙招呼众人登船。
大家酒足饭饱,又见这城中一条湖泊似天边星辰满坠,忙挤作一团只要看看再走。
林黛玉听说皱眉不语,晴雯知她思乡心切,也道:“还是赶路罢,出了这一程,换了车马,沿途什么看不尽,又岂在这一时半刻?”说着也不理论众人吵嚷,只伴着黛玉静静登船。
花自芳见她老成持重,自然又欣喜非常。殊不知又与他有什么相干,白白为人高兴罢了。
当即道:“咱们出来之前我和林举人俱在老爷老太太面前立下了章程法度,并不能无故耽搁路途。再者如今的事又不是游园顽乐,林姑娘心急如焚,你们自然要跟随主子,如何能弃她不顾?”说着高声叫来手下人,点了众人的卯,一一送上船去。
这里一时妥帖安稳,自然重新拔锚起航。
林黛玉素来便最爱食困,如今腔中满胀,眼睛不由迷离起来。
晴雯见状只让她靠着自己,拆了随行所带一个包裹,找出那件雀金裘来盖。又取了黛玉面上纱巾,用那裘上帽兜代替渥住了头脸。
林鼎图看晴雯这样周到,也为黛玉欢喜道:“你这样好,她能有你在旁照料,叔父见了必然十分高兴。”一语未完,只见晴雯悄悄与他摆手。
林鼎图不解,正在疑惑,却听得黛玉蒙在裘中轻轻嗽了一声。
晴雯闻言手上拍了拍,缓缓道:“姑娘好好睡罢,林姑爷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逢凶化吉。”
说着又朝林鼎图使了一回眼色,示意他不可再说。
林鼎图此时方知自己胡言惹得黛玉伤心,也后悔不迭,当即手足无措,倒不便在舱中停留,忙出去寻花自芳说话。
那花自芳闲来无事,也不知哪里来的器具,正在甲板上垂钓。见得他来,并不理论,仍旧歪着头在风中闭目,自得其乐。
林鼎图看他闲情逸致,直比许多富足之辈还要悠哉惬意,更有这路上诸多手段见识,暗暗钦佩,不由笑道:“想不到大哥竟如此懂得情趣,着实难得。”
花自芳听说嗤笑道:“你只当天底下是人便要读书,却不知世上路途千万,条条都能养家糊口。”
林鼎图并不理论他话中寒刺,只有感而发道:“是我被圣贤书荼毒了,白白错过了这许多良辰美景。”说着也在一旁坐下,拾起腰间一个符儿扔进水中。
花自芳见他突然寂静,不知碰在哪里,也不动声色,只自钓他的。
不知多久过去,却听耳畔‘嘶啦’一声,去看时,只见林鼎图无事可做,垂头寻了自己的扇子撕开了向水里扔去。
花自芳十分好笑,不由骂道:“好没算计的东西,什么都能消遣么?”说着朝他手中夺过来,细细看了一回,因见那金漆的扇面破了半条,便唏嘘道:“你有这会子作坏了它的,不如早连同这扇子一并赏给你那仆从做了人情,岂不很好?”
林鼎图闻言笑道:“这个他平白不知得了我多少去,倘或还要,家里自然还有,有什么可惜的。不过这会子却由不得人罢了。”说着捻着那扇柄一抽,脱出花自芳的手,又撕起来。
花自芳见他这样富贵公子的做派,方猛然想起对方身世家私,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只任他去了。
这厢里一时各有所忙,那厢里晴雯听说他二人外面动静,只觉旧时情景涌上头来,沉思道:我只当世事你不想它,它便远了。却不知想或不想,它都不为所动。前生宝玉那样待我,便有一箱子的东西也能毁了。到头来不过是嫌我没有好生气,他为人最见不得女儿无事烦愁,因而才要博我一笑,却不为旁的,只是图他看着自在罢了。
偏偏我那时看不清,只当他独独为我,兀自沉迷不说,而后更是白搭上了一条命。如今想来着实可笑可悲可怜可叹。
晴雯想着悄悄了手下的裘衣,只觉犹有千斤。她生前便从不负人,如今也还是这样。想来贾母自然是看中了这一节,才有那临行托付之事。若是从前,这一遭只怕还要不愿,而今却只是顾念天地博大,哪里不能落脚,倒要被人这样安排推送,失了本我,何苦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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