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维是横沟的人,与我结识亦非偶然,如果猜测属实,那么横沟此人当真深不可测。可怖我竟成了愚蠢的螳螂,只捕到了两片蝉翼,丝毫未曾察觉黄雀撒下的天罗地网。
提审的问题围绕着大姐和姐夫的香港身份有关。我只说这般假公济私,实是为了姐夫好和南洋做生意,但这借口太牵强,不足以证明清白。
……哪有什么清白,这场审讯的结果,早就掌握在了横沟的手里。
忍不住又看了横沟一眼,他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笑面仿佛是画上去的,古人讲观人八法:威、厚、清、古、孤、薄、恶、俗,这张脸,不沾一字。
我感到了害怕,打心眼里迸发出战栗,下意识的去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我宁可丢尽脸面,让这副并不光彩的容貌暴露在刘国卿面前,也不希望在需要关怀的时刻找不见他。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哪怕不说、不做,也会给予我莫大的安慰。
浑浑噩噩答着问话,不知何时又被带回了牢房。我像个冬眠的蛇,抱着肚子蜷成一团,昏昏然睡去,不知今夕何夕。
不多时鼻尖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多日忍饥挨饿,对食物需求抵达了临界点,因此刚嗅到,眼睛就睁得浑圆,往床边儿一看,一只三层的八角食盒摊开盖子,摆在桌子上。
曹维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递过食盒装饽饽的一层,轻声道:“都饿瘦了,赶紧吃点儿。”
我看了下菜色,除了饽饽,还有一只大鸡腿和酱牛肉。若是普通的丰盛也就算了,这不普通的丰盛,怎么看怎么透着不详。
于是强忍着哈喇子问道:“这是……断头饭?”
“不是,别想太多。”
他这么说了,我也不矫情,胡吃海塞一番,只是多日不沾油水的肚子一时适应不了,吃了不几口,全吐了出来。
牢房里冷清,再抗冻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肺部在一日日的萎缩下去,吐到后来,全成了一股股腥气的血。
曹维倒了杯水,给我漱口,欲言又止。
待漱了口,见他那副憋屈样子,不由哼笑:“多余的废话不用多说,是我识人不清,看在你还能给我送个饭的份儿上,我谢谢你。”
曹维道:“依大哥,我马上就要去日本了,是日本安排的,我不能不听。我只是个小人物,没那么大的襟抱,谁做主,我就听谁的。你的事儿,我只能说句对不住。”
“用不着。我俩都是给日本做鹰犬的,混到这个地步,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不关别人的事儿。”
曹维收了食盒,留下了一碗苞米糊糊,也只有这个对得住胃口。
我一边吃着,一边听他小声说:“日本那边儿的意思,是要把你跟着这批宪兵队强征来的壮丁,一起送到哈尔滨去。哈尔滨那边邪门得紧,进去就出不来,我都打点好了,等出了奉天,自然会有人帮你混出去,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他一提哈尔滨,首先想到的就是在哈尔滨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那地方我早想一探,不过此时带着个肚子,除了活命,我倒是没别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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