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有力的手。他手指很长,指节粗大,手背上的皮肤有些干裂,却并不干枯,指间和拇指内侧的位置覆着厚厚的茧子,看得出是一双常年使枪弄棍的手。
阿缜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个高手。
他的武功、来历,我并非全不感兴趣,但此刻,那些都显得无足轻重,就连他怀中令人啧啧称奇人人雀跃以求一瞻的名花昼蓁此刻也都被遗忘到了九霄云外,仅剩下眼前那双才叫我心头一跳的眼睛。
一旁的阿缜骤然间大喝了一声,紧随之,一道寒光乍现,阿缜的刀已霍然拔出且瞬间落下,我一声惊呼尚在口中,但见那男人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起身、后翻、连退数步,身手敏捷,轻松躲过了阿缜这凌厉又势大力沉的一刀,不仅如此期间他竟还要看顾周遭小贩,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叫人眼花缭乱无从分辨他的身形。
那人站稳,离得并不远,刚刚好退出了阿缜的刀能劈下的范围。刀剑终有捉襟见肘的度量,阿缜的功夫相当不错,从未尝过这番挫败的滋味,脸色苍白,表情格外严肃,用力握着刀,指节泛白,直指着那个男人。
我见状,知他争斗心已起,慌忙按下了他的手,阿缜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怒火隐隐有些消退,却仍似有不甘,可终究还是照我的意思做了。
“在下鹿鸣,这是霍缜,这位是宋三公子宋珉,适才多有冒犯,还望这位大哥海涵。”
我朝那人拱拱手,匆匆介绍了一下我们三人,以为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之后,也能因此得知他的名字,可他却对互通姓名全然无意,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若是我笃定自己从未见过他,那看向我的目光简直要叫人怀疑我俩是颇有渊源的旧相识。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阿缜方才气势汹汹地拔了刀,他的外貌显眼一看就知是伽戎人,吓得周围那些摆摊的小商小贩们纷纷收拾东西,退避三舍。我有些尴尬,朝我身边的宋珉递眼色,却不想那家伙只顾着欣赏别人怀中的名花,对我熟视无睹。我只能无奈地开口随便说点什么。
想起他方才问我的话,便答,“小弟眼拙,大哥怀中的可是昼蓁?”
他对于我的答话仍是不理,只是这时脸上稍稍流露出了一丝表情——他微微皱了皱眉。
阿缜握着刀往我身前挡了挡,脸上又冷了几分。
“这位大哥认得我?”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而此时,他的目光虽还落在我的脸上,但与先前的全然不同。我不过站在一丈之外,却仿佛同他相隔着千山万水、万丈红尘,刚刚同他对视那一眼所见的光景全被层层遮掩,静静的收敛起来,吝啬地不愿再拿出来与人瞧。
“不认得。”他说出这三个字时语气中略带迟疑,反而叫人疑窦丛生。
他顿了顿,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支昼蓁,“送你。”
他看着我,许是因为我脸上惊诧的表情,又补了一句,“贺礼。”他低下头算是默认了刚才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然而,我浑不在意那些。那一刹那,我不由自主地就想伸出手接过它。不是为了那已世间难觅的奇花,亦不是礼貌周到而收下生辰的贺礼。仅仅是来自于那个人,来自于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若他送我的不是一支花,而是一坯土,我也会欣然笑纳。而我也已忘了自己刚刚才对阿缜说过的话,自不量力地想要接受这脆弱娇贵的生命。
也终是忘了这馈赠来得平白无故,这善意来的唐突轻率,连犹豫都来不及。
除了那朵昼蓁之外,我确实再也没有从孙行秋那里得到过任何他主动相赠的东西。很久之后,当我终于在某个茫茫大雪之夜站在冰封千里的冰河之上才清醒过来,那唯一的赠予只不过是他一时的恍惚。
于我,却是梦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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