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子规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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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客朝他勾了勾指头,任孤飞只得小心翼翼靠近,夜行客一把抓住他前襟,抬起膝盖正中他小腹。

松开了金丝,夜行客俯身在被击晕的浪荡子身上翻找自己的东西,却搜出半面八卦镜,月色下瞥见镜背嵌着不少宝石,倘若完整,当中应当有一颗鸽卵大小的金色月光石,现在只得半颗,似乎隐约透出个“元”字,镜子虽然只有半片,手工却着实致,心里便是一动,随手放进自己怀里。

忽听脚步声近,夜风里断断续续传来个嘶哑如老鸹的声音:“花慕容这个毛头小子,仗着……不把四大护法放在眼里……”夜行客抓起任孤飞便藏身树后。少停,两个穿着打扮都不像汉族的人进入视线,一个既矮且壮,油汪汪一张面皮,长满了疙瘩,双目凶光毕露;另一个瘦削的中等身材,可是看到他的脸,倒宁可去看凶悍矮子脸上的疙瘩,那实在已不能称其为一张脸,——那是张像甫一出生,就被人用钳子狠狠把五官拧得面目全非,随后在砖窑里烘焙过再浇上蜡,只怕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一个活鬼,也比他好看几分。矮子说话虽不怎么入耳,起码还是个人的声音,从那人残缺的半边脸上外露的几颗牙齿中,泄出的丝丝笑,穿杂着冷风和鬼气,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说也奇怪,花慕容为什么老在轻车港徘徊不走呢,我的消息来源说,他的目的在船王府,或者船王府有什么宝物,使他志在必得?”矮子抬头张了下船王府高大的外墙。“莫非——怀大人,给教主送礼的传闻是真的?”

活鬼森然喝止了他:“住口,教内大事,岂可随意议论?”矮子连忙告罪,却不死心道:“想那花慕容,不过是被杜鹃大人收养,他就作威作福,还敢和四大护法比肩,他哪里比得上怀大人劳苦功高?怀大人既已来了,就把他料理在轻车港,让他见识下巫教的夜游使手段!到时候,只须推给江左七虎,想那七虎也是号人物,杜鹃大人也不至怀疑。”

两人走过后,夜行客蹲下身仔细打量着昏迷的任孤飞,感到一阵莫名寒气的任孤飞叹息了一声:“虽然我被女人盯着看是很平常的事,不过我也很希望同时盯着对方看啊。”说着睁开了眼。夜行客猜到他的下一步行动,行云流水般挡开了他伸过来拉她面纱的手,依旧上下打量着他:“我竟然看走眼了,原来你并非是个无名小卒。”

“这话从何说起?”任孤飞有些不确定停下了继续伸过去的手,内心颇为忐忑。

“我需要你帮我点小忙。”夜行客一副掌握了什么,不怕任孤飞不答应的态度。

“如果有什么好处,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任孤飞舔了舔嘴唇,心里更加不确定了。

“据说巫教的大护法潇湘碧离此不远,如果我去告诉他,就是你拐走了他的小妾,偷走了他的家当……”

本来很想问“你怎么知道?”的浪荡子,在看到那半面镜子后闭上了嘴巴。

渚上满目烟柳,只两三点雨,便将芳甸水色润得一片清愁。贺兰飘手里摆弄着一个小木臼,把一些兰芷杜若捣碎,闻一闻,又添少许香料。此处是个齐整的茶楼,四面皆临水,连着平台曲榭,垂杨古柳。掌柜擅做几样细致的小菜,又会打理,一来二去就成了个热门所在。卓仙衣和贺兰飘一早就来占了个雅间,吃着茶点,几副帘子都拉起来,观赏楼外景致。

见贺兰飘闲下来就做一些奇香异药,卓仙衣半是玩笑道:“说起来,你嫁到我们家,我真是拣到了宝,就拿你配方的胭脂口脂来算,前日已被订下了一年的份。我倒不用做别的,只靠你就可赚发了。可笑那个淡马锡的孔季真,一再求我,说要你亲手做些带回去,再多价钱也值得起,要去当作炫耀的资本。这下你也名扬海外了。”

“你也学那市侩样儿了”,贺兰飘也取笑道:“你说我亲手做不亲手做,她看得出来吗?”果果撇嘴:“人家新婚燕尔,她来闹什么?算了,把我做的那些个给她罢了。”仙衣故意瞧着她:“果果丫头,也跟着你家小姐学乖了,你不是还要给我的扈卫纳鞋底吗?”

楼上也站着几个扈卫,见众人目光都朝她瞧来,果果一下子红了脸,不禁狠狠瞪了连掠一眼,嘟囔说:“谁那么嘴快……”连掠伤还未愈,陪坐在仙衣下首,他平日只晓得练技艺,岂知那小儿女心思,哪些是不当讲的,被瞪得茫然所向。果果到底伶俐,忙道:“我思量着,在年前要给鸬鹚营的扈卫大哥们每人做双鞋,犒劳各位大哥跑路的辛苦!回少船王,小姐嫁过来,便该改口叫少夫人了。”仙衣和贺兰飘听了,不由相视一笑。

只见周演走来回禀:“少船王,找到潇湘碧的下处了,不过他五天前就离开了轻车港。”

“五天前,……可查出什么原因使他离开?”

“好象是出天花的症状。”

卓仙衣扭头瞧了瞧贺兰飘,贺兰飘朝她眨了眨眼,低头假装喝茶,卓仙衣便不再问:“潇湘碧短期应该不会再来拜访咱们轻车港。你就这么回大爷去吧。”

周演去后不久,又来了几个打扮的像街头闲汉的,行色匆匆:“回少船王,在下等无能,没看住那个红袖笛。”

这几个原来都是鸬鹚营扈卫,连掠问部下:“你们好几个人,分班守着,是怎么把他看丢的?”

“一开始,我们依照裴管事给的线索,在一个很混乱的地方找到他的下处。他借住在一个盲眼的老荆头家,前后两间土屋,三天就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卖**蛋的经过,他出来买了两个**蛋,还有次是向邻居借了点面粉……”

“……他自己做饭吗?”

“不,都是老荆头外面买回去吃。虽然红袖笛深居简出,却有不少人来找他,这些人大部分都自称是巫教来的。”此外,他们还查问了左右的邻居,结果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佐证。由于对方是个孩子,而这孩子的话又有点蹊跷,所以他们把他带了来。

雅间是里外两个套间,连掠便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让把人带上楼。男孩衣服很破烂,脏手赤脚,流着两行黑鼻涕,一见连掠就神气活现问:“你是个管事么?”连掠点头:“我是个管事。你能跟我说说你家隔壁借住的人吗?”

男孩条理尚算清晰,原来他家紧连着老荆头家,土屋年代日久,难免破败,有次男孩打耗子时,把墙上一个补过的破洞又打漏了,正想随便用点干草塞塞,谁知那耗子却扑啦一下钻到了对过。才刚落地,只见一枚生绣的铁钉飞来,将其牢牢钉死在地上。

男孩看的明白,反手钉死耗子的正是那瞎得不能再瞎的老荆头,也不知道他哪里拔出的铁钉,一手还拎着个木桶,正站着和一个好看到无法形容的姐姐说话。那便是红袖笛住进来的头天晚上。

后来男孩偷看的次数多起来,只是没能再看到老荆头钉耗子的绝技。他忘记不了那一天,几丝阳光从破旧的窗棂漏进来,一缕缕照进屋子,照着那只随意勾着鞋的美丽的脚上。头天来的时候还穿着袖口都破掉的土布衣服,现在却换了件曳地的淡青丝袍,里面露出红色内襦,金灿灿绣着花纹。由于那红色非常艳丽,衬得一只翘着的光脚细白得像面粉揉出来的。从男孩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侧脸,耳朵里听得叮叮咚咚,在拨弄一个黄花梨的三弦。缎子样的长发挽在一边,显出半边绝美的侧脸和修长的颈子,同样白腻得和面粉揉出来一样。

一开始,他弹得断断续续,仿佛才上手,弹过几遍便熟练起来。他就那样坐着拨弦直至黄昏,男孩也呆呆看了一下午,只看到那个侧影融于夕阳中,连耳垂都似变得透明。

自从他来了,老荆头出去的次数就变多了,三不五时也会有人来找他们。男孩注意到老荆头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大包东西,有时候他发现那些包裹就摊开在对面的床上,是各种各样零散衣服,扇子头巾,甚至还有假发。

男孩也忘记不了有次那个好看的姐姐来他家借了点面粉,顺手塞给他两个香喷喷的红豆沙糯米团子,他觉得美成这样,和气的不象话,还能变出好吃的团子的人,实在完美的不像个人类,实实在在应该是怪狐仙了。除此之外,他也证实了红袖笛鲜少外出,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熬药,就是在床上休息。

连掠只稍微打断了他两次,问了问老荆头和红袖笛对话的内容,或者“你确定那是个姐姐”之类,得到男孩“理应如此”的惊奇瞪视。

正谈间,却传来“老荆头不知所踪”的消息,连掠命先带男孩下去。谁知男孩手一伸,也不言语,连掠笑起来,命人给他拿两串钱,带他下去的扈卫轻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了句:“小猴子。”

连掠命两个人乘机潜进老荆头家搜索,其他人分头寻找老荆头和红袖笛的下落。部署妥当,便进来和仙衣商议。仙衣回想起来:“那孩子的线索很有意思,我记得官家提供的卷宗里,说到过失窃的人家出现过陌生的三弦琴师?”连掠正揣着抄录来的卷宗,边翻看边回道:“不错,说是代替生病的琴师去的。其他的几件案子,也相差仿佛,子规门以偷起家,红袖笛是子规门的人无疑,他们是想重旧业,还是另有目的?”

“他们还和湘西云南一带的巫教有牵扯。”仙衣手指轻敲桌角:“子规门当年风生水起之时,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沉寂了,好似脱不开有帝女杜鹃的原因。不过他们几个开山人物都不简单,全都是这一号的,”说着竖起大拇指,“我不相信那样的人物只是安于偷窃,要说巫教的复兴和他们有关,怕也有可能。”连掠现出一种“你怎么总会产生这种大胆联想”的神色,而照局势的发展推敲的结果,多数她的想法还所去未远。

只是巫教再兴旺庞大,他也不甚关心,他提出“为什么红袖笛偷遍轻车港,惟独没动船王府”的疑问,或者忌惮七虎之首裴染不得下手?而今官府表面客客气气,要求七虎出动人手协助,谁能排除官府没怀疑到船王府头上?一方面算是协助,一方面算是监管,这案子越闹越大,已经引起了上头的关注,倘若不是看在以往的交情,只怕已经要拿票子搜查了。

虽然对事情抱有很多疑问,卓仙衣和裴染一致的暧昧态度使他不再进行深思,他的职责只是保护自己的主人。

此刻已近晌午,茶楼内外逐渐热闹起来,仙衣见上了盘脍鲤鱼,说是下面才买的新鲜的,仙衣颇爱脍鱼,尝了一下,却觉口感普通。雅鱼道:“眼下还没有鲂鱼,鲈鱼,古人说鲂鱼如玉鲙第一,又话秋风鲈脍,少船王偏喜好海鱼的,莫若去买条鲻鱼,我来做。”仙衣知她擅烹调,那上好的脍鱼做法,在宋元前十分鼎盛,而今已经渐渐失传,越是那等见工夫的烦琐小菜,她越是钻研,闻言也兴致勃勃,命人即刻去海边码头采买。雅鱼忙道:“我去买吧,他们哪里会挑?”贺兰飘想起前来观礼的客人中,有特地带了许多西方奇技巧的玩意儿,就放在码头供人观赏,便要一起去。雅鱼就拿来带面纱的帽子,仙衣让几个扈卫跟着去了。

不多时候,雅鱼先买了鲻鱼回来,回说少夫人被西洋玩意儿迷住了,还派人去叫西门公子同看。仙衣要欣赏她斫脍之技,就借了砧板刀子,放在酒桌上斫。雅鱼问:“是一片片就好呢,还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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