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议定婚事
宛珍不知道,这两人走过距李墨梅家小院五百米开外,那家开糖店的周大冲家门前时停下了脚步。
五娘站住脚,回头看了看,约李墨梅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一把扯过李忆亭,瞪着他。
“五娘。”李忆亭心想,今天穿成这个样子,五娘不问我才真是奇怪。
“你个死砍头的,咋回事?不是上个月就跟你说好了今天的事儿吗?你看看你摆子(穿戴)的,跟个要饭花子似的,哪个姑娘能看上你?!你瞧瞧你这胡子,你叫我娘,我叫你大爷吧!”五娘气得指着李忆亭骂。
“你说你爹妈死得早,老大老二成了家也顾不上你哥俩,你说咱们老街坊看着你长大的,不管管你咋办?你今天这样,诚心的吧。五娘知道你不喜欢相亲,诚心给你五娘难看?”
“五娘,咋会哩。今天是真的有事忙着呢,没来得及换。我这就回家换去,行不?”
李忆亭看着五娘慈祥的面孔,笑着道。
自打父母过世后,都是这些比亲人还亲的老街坊照看他和小弟李忆忠。尤其这位五娘,更是三天送米,两天送面。缝缝补补,没少帮忙。
虽然自己真不喜欢相亲,厌烦被别人来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是,今天这样故意弄得脏兮兮地,的确有点对不住热心的五娘。
“现在换?晚喽!早干嘛去啦?后悔了吧。看人姑娘好了吧?你五娘能骗你?你也不想想李墨梅是啥样人,你今天弄成这样,她能瞧上你。你也想想,咱们家的条件,能寻个媳妇容易吗?你别净想着那些天天围着你转的大姑娘小媳妇,那都不是能跟你过日子的人,不信你试试,就你哥俩那个狗窝,管保她们门没进就吓跑了!”
“咱家是穷,可是人能穷一辈子吗?谁爱吓跑谁跑,我又没八抬大轿请她来。别说我那个穷家,她们想进门我还不点头呢。”
“行行行,你小子就吹吧,东关的牛都大减价了,都是你李忆亭这吹死的。你别跟我胡扯了。今天这姑娘,你看咋样?”
“不咋样。”李忆亭干脆地说。
“不咋样?”五娘诧异道:“人家姑娘长得不赖啊?又老实又勤快,家里家外是把好手,一看就是一个能过日子的良善人。你别心比天高,小姐的脾气丫头的命,有个差不多就行喽。你还以为是你爹活着时候,你家有钱有势的时候啊?”
李忆亭一个头两个大,这五娘啥都好,就是唠叨起来刹不住车。
“五娘!”
“行啦行啦。你要实在没看上。咱再寻。我晚上就去回了李墨梅吧。你可别说,我可看上这姑娘了,人长得干净,又能干活,人又老实。命苦啊,被后娘打得一身都是伤,听说耽搁到现在都是她后娘拦着,恨不能把宛珍当一辈子不吃草的驴,不花钱的长工,看把这姑娘挫磨的。跟个受了惊吓的兔子似地,人都不敢看。”
听着五娘的唠叨,李忆亭没说话,眼前浮现刚刚见到的宛珍,单薄瘦弱,腊黄的小脸还没巴掌大,怎么看都不象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倒象个十几岁发育不良的孩子。尤其是眼底难掩的哀戚,令一向同情心泛滥,有着英雄主义情怀的李忆亭油然而生一种保护她的欲望。
可是,同情保护不代表非要娶这样一个姑娘为妻。
“五娘,那咱就帮帮她,把她留咱组里干活,不送回乡下吧。”
五娘笑看李忆亭。
“咋啦?你又想当好人做好事了?这次可没那么简单,这么个大活人,没个名头,想留下就留下了?你当你五娘是市长呢?宛珍除了嫁人,没别的办法。你要不娶她,不知道这可怜的姑娘落谁手里,要是好人还好,要是再碰上个吃喝嫖赌的男人,那她这辈子就真没啥指望喽。”
五娘叹息。
忆亭犹豫着,寻思着。
“五娘,那咱就把她留下吧。我可事先声明啊,我可是瞧她可怜,想帮她。我可不是趁人之危。你老辛苦一下,先问问她,她要不同意,咱也不勉强她。对了,你老可不能跟别的媒人一样骗人家姑娘,你得把我家里的情况照实说,我现在可是穷得叮当响,还有个小兄弟要养。她要是嫌我穷,这事就算了。”
五娘笑打李忆亭。
“你个死砍头的臭小子,你可算是给你五娘吐个实话了。”
李忆亭这才明白过来,怎么五娘扯着宛珍的身世唠叨个没完呢。不由搔搔头发,笑了。
第二天傍晚,五娘又来到李墨梅家,和李墨梅躲在西屋戚戚查查不知道说什么。
一会儿李墨梅高声叫,
“宛珍,你过来!”
宛珍答应着,在水盆里洗洗满手的面,她正照李墨梅的吩咐做馒头。在家里哪能吃上这么白的白面馍,宛珍恨不得快点做好,带两个回去给宛平吃。
宛珍擦着手走进西屋。
西屋很暗,墨梅节约,还没点上煤油灯。
宛珍黑走进去,差点踩着五娘。
“宛珍,昨天来那个男人,你也看见了。你五娘给你说的人就是他,你有啥意见?”
不等宛珍回答,墨梅回头对五娘又说:
“他五娘,你做的媒咱有啥好说的,你可是咱们的大主任!可昨天那个叫李忆亭的,你说他才二十六岁,可我咋看咋不象呢,瞧那一脸大胡子,说他有四十都有人信!还有你看看,他咋穷成那样,穿得破一绺脏一线的,跟个叫花子一样。你还夸他有出息?!”
五娘拍腿哎哟连声,
“他姑你可不知道,这李忆亭长得光稳(帅的意思)着呢,咱这条街上,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爱见他哩。他个死砍头的,一个月头里我就跟他提这事了。这不,昨天现从车间揪来的,没来得及洗换一下。你说咱们干活的时候,谁舍得穿好衣服啊。哪天打扮干净了领来给你看,保证你满意。你说他穷,你知道他家原来是干啥的?你知道他爹是谁啊?”
“谁啊?!”李墨梅伸长了脖子问。
“怪不得你不知道,你刚从关外(城外)搬来,咱们老街坊都知道。他爹就是李武心!咱们阜阳城早先最大的杂货店掌柜的。解放前,那可是资本家,地主!还是个积极分子呢,早先地下党来阜阳勘察情况,都是住他家。受了伤也是他爹救出去的。所以解放后县长啥的都跟他爹攀了干亲家呢。”五娘道。
“那他现在咋落这一步?”墨梅问。
“唉,这不是合着那句话了嘛,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五娘叹了口气,道:
“一解放,他爹就把家产捐的捐,散的散了,就守着个小店过日子,最本分不过的人。也不知咋查出来,说忆亭他大哥是国民党军官,解放那年,跟着国民党去台湾了。其实这事儿,老街坊住着,谁还不知道呢,解放前的事,都知道,那是没办法。可是就有人当个事去说,想想看,老李家厚道良善,谁去揭的这个事,到现在也没个说法。这事一出,上头还没说话呢,老头老太太就吓病了,没多久都死了。可怜忆亭这个孝顺孩子,哭得死去活来。他大哥二哥都成家了,大姐二姐也嫁人了,家里就剩下忆亭跟忆忠两兄弟了。”
“那李忆亭现在靠啥生活?有工作没有?”李墨梅问。
“看他姑说的,咋能没工作呢,”
五娘笑容满面地拉着李墨梅的手说,
“忆亭还是高小毕业呢,64年招工去了凤台供销合作社,66年奔丧回来,69年又抽调去淮南搞人民公社教育。去年才调回来,现在暂时在皮丝厂帮忙,一个月三十多块钱工资呢。这小子志气大,一直喜欢侦察工作,有可能调去派出所上班。”
墨梅一边听五娘絮叨,一边在肚里掂量。自己眼看是无后了,虽然收了宛孝为养子,可宛孝那孩子脾气硬子大,不服自己管。现在还愣小子呢,就不听话,以后娶了媳妇更别指望顺从自己。这个宛珍寡言少语,又能干活,子软弱好捏估,如果能留在身边,倒是个随叫随到好使唤的人。
这个李忆亭虽然现今穷,难得上头没公公婆婆管着,下头没大姑子小姑子淘气。这事儿要成了,这小夫妻俩以后还不随我使唤?
想到这儿,李墨梅转头问宛珍:
“三姑娘,你觉得咋样啊?你五娘可是咱街道的大领导,能为你心是你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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