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平时回乡时看到的那个黑黑的小男孩吗?看上去挺可怜的,他是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不跟自己住在家里,反而住在农村呢?
李洛不明白,可是看着父亲母亲恍惚的神情,李洛不想再问。每次一提这个小弟弟,妈妈爸爸就是这副表情,无打彩,失魂落魄的。
正牵着妈妈的手去找弟弟。远远看见村中一些小孩子在打架,把周边堆的麦秸垛都打得草飞灰扬。
“揍他!臭拉小子,这么点黄子还敢咬俺!揍他!”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穿着系腰大裤衩,光着上身,指挥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正在打一个穿灰汗褂的小男孩。
一个年约三四岁大的小男孩躺在地上,看样子已经被打了一阵,虽然还在手脚并用,抵御几个比他大的小孩的围攻,但早没了最初的战斗力,变得防御为主,进攻为辅。
李洛感觉身边的妈妈,突然脚步一滞,身子一僵,迅速甩了李洛的小手,奔向那群孩子。
“走开!走开!小可!小可!”宛珍把那群孩子赶开,把最下面被打的孩子扶起来,弯腰往脸上一认,可不是,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儿子小可。
周围的小孩子们一看来了大人,还是个城里人模样的人,立马四散逃跑,跑不远站住,远远地好奇地望着宛珍和李洛。
“这些熊孩子,咋这么欺负人!几个大的打一个小的!”宛珍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李洛仔细看妈妈手里的小男孩。
抹得黑花猫一样的脸上,满是黑灰污渍;一领灰汗衫,早已分不清哪是衣服的本来灰色,哪是地上的灰,哪儿又是汗得灰。一头黑发被剃得短短地扣在头上,犹自汗湿纠结,可见平时没有经常洗澡。瘦瘦的小身板,矮矮的个头,还不到自己的鼻子高。
居然是光着脚,没有穿鞋!
圆圆的脸,大大的鼻子,浓密的眉毛下,一对黑亮的眼睛,光光地盯着自己和母亲,有一点害羞又有一点畏怯。
“小可!俺是妈妈啊,是妈妈来接你啦,俺的儿哦,妈对不起你!”宛珍看见小可眼中的畏怯,心里就象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俺的孩子,妈错了,妈不该把你放在乡下。让你受苦了。
宛珍抱了小可,领着李洛往宛平家走去。
宛平的新房就在宛田家隔壁,三间草房,一个柴枝编的篱笆院,房子东边两间小土屋,就是婶现在住的地方。
经村中族□同决定,婶以后跟着宛平过生活。但是,婶虽然日常跟着宛平过生活,养老送终还是宛田宛孝等众儿子的责任。
“小可,俺是妈妈,这是你姐姐小洛啊,小可,不认识了?俺带你找爸爸去,今晚咱们就回家。小可跟爸爸妈妈回家,好吗?”宛珍一边拉着两个孩子走向婶的屋子,一边低声软语问小可。
小可不作声,只是畏怯地望着宛珍,羡慕地盯着小洛的鞋子。
婶的草房内,几个族中的兄弟姐妹正陪着李忆亭说话。族里的一位姐姐正一长一短告诉李忆亭,有一次婶起早去割草,又怕小可醒了乱跑,把刚两岁的小可锁在屋里,结果小人儿醒来见屋里黑洞洞的,喊姥姥又没人应,吓得哇哇大哭,声音凄惨,哭得撕心裂肺,半个庄子都听见了,最后还是人去村大队找了宛田回来砸开锁才把孩子抱出来。忆亭听了,又气又急,更是抱怨宛珍当年的决定。此时听到外面的声音,忙站起来,一低头走出婶的草房。
“俺的儿!”忆亭抢步上前,一把抱起自己的小儿子,中一热,眼圈泛红。
“好了好了,可找着了。再找不着,可把三姐夫急坏了。”一旁村中的族妹大金道。扭脸又笑问“小可今儿一大早又跑哪儿玩去了?叫你妈好找?”
不待小可回答,又拉小洛瞧:
“哎哟!三姐,不是俺当着你跟三姐夫奉承,这妮儿现在长得真是好个模样,真是城里孩子,就是不一样,叫个啥哩,先时听俺宛田大哥说过,呵呵。农村人没文化,记也差!”
“李洛!”
“李?”大金没听懂,也不好意思问,怕人家笑她没见识。只好笑着连声赞。“好名字好名字。”
一边忆亭早不耐烦了,抱过儿子起身走进宛平的小院。
宛珍拉着小洛随后跟着,大金和一些村中族兄弟姐妹们,忙众星捧月一样随后跟着进去。
土坯草树纠结而成的小院里,早摆了几张村里借来的大方桌,每桌四大条凳,桌上还没有摆上菜。桌旁已经坐满了人。
农村不管红白喜事,流行吃流水席。
什么叫流水席,就是早中晚三顿都开饭,只要送了礼,哪怕只有一块钱。全家男女老少一天三顿都可以来吃。
院子里撒了些花生小糖早被人抢光了。正对门三间草房,房门前铺着席子,据说是一会儿新人来,脚不能沾地,要踩席进屋。
走进新房,堂屋里除了墙上挂的人们送的镜匾,地下的条凳,一地的瓜子壳子,烟纸屑,没有任何东西。仅有的一张方桌也搬到院子里招待客人去了。
农村人没什么东为上,西为下的讲究。眼下,东厢房是农家锄头铁掀架子车等农用器具,一个空空的粮食屯,俨然是存杂物用的库房。西厢房却布置成了新房。
新房里最打眼的就是一架木床,床上悬着布蚊帐,帐勾分挂两边。床上是簇新的两床新被,木格窗前,倒放了一只带抽屉的小桌子。
此时新房里挤满了好热闹的农家人。
正在周围村中人议论宛平新家的时候,外面一阵鞭响,新娘子来了。
大家都涌到门外去看。
一身新衣的宛平,早已长成一位健壮的青年,理着平头,黧黑的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一对不大的眼睛,却因容光焕发而闪着喜气洋洋的光辉。拉着一辆借来的架子车,车上铺了一床簇新的红棉被,棉被上坐着一位披红纱带黑墨镜的新娘。上身大红褂,下身蓝裤,手里撑一把红伞。正是那年节流行的新娘行头。就象现在的人,结婚要穿婚纱一样自然。
伞下的新娘看不清五官,只是身材矮小,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人群中开始有人诽议,到底宛平家底薄,娶不到好媳妇,这样的新娘,恐怕做农活生孩子都有问题吧。
在当时的乡村,评论新娘子的标准往往是:
“哎,快去看啊,东村的王大傻娶了房好媳妇,又高又条干(体态匀称的意思)!站在家门口,看着都舒心。看那脸,圆得跟个盆似的,高高胖胖的,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屁股大,以后准生男娃娃!”
“劝你别去看了,李二笨娶那媳妇,瘦瘦小小的,就跟半个月没吃过饭似的,二笨妈脸长得跟个驴似的了。估计这媳妇,怕连水都挑不动吧。”
事实上,这两个媳妇都是五官端正,甚至李二笨媳妇长得还要齐整些。但是农人且不管这些,娶妻为嘛,就是为养家生子的,娶个天仙来,外不能下地,里不会生娃也是白搭。
话说宛平的新娘进门,鞭唢呐齐响,孩子们忙着满地去捡喜糖和没炸的仗,有些妇女捡了地下近身的糖还不足,扑上前来往撒糖的人手里抢,慌得撒糖的人一把全撒出去,又惹了一群人低头去抢。主持仪式的是村中的长辈。
新社会,没有下轿踩糕,意味“步步登高”的意思。也没有娘家兄弟或叔伯背进新房的旧俗,现在仅有童男童女滚床,有福有寿的人来撒床,负责滚床的,论亲近论可爱自然是宛珍的两个孩子。两个四五岁的小童,在大人的指点下,快乐地在新人身后的床上滚来滚去!又陪着新娘吃了荷包蛋和花生等物。
不一会儿,婚礼最激动人心的闹洞房就要开始了。这是中国千百年不变的习俗。
农村闹洞房闹得很凶,伴娘早跑得人影不见了,瘦小的新娘白了脸坐着,新郞被人摁在院子里的酒席上坐着灌酒,一张张大碗喝酒而兴奋的红脸,激动地在新房人丛中推搡着,拥挤着。忆亭夫妇早早带了孩子们躲了出去。
第21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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