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人生变故
忆亭为人乐善好施,做生意也全凭好感与信任。很少签合同,要票据。
宛珍生病前,有一日,来了位合作过多次的张老板。张口要一千辆自行车。因为之前合作都挺愉快,那人又三哥长三哥短地经常奉承李忆亭。这次发货,李忆亭没有要他签字,也没要求对方预付货款,答应对方卖一部分车子后再付货款。
没想到紧跟着宛珍就病了,忆亭忙于家务,没去追讨货款,等宛珍病好了,去找姓张的时,那姓张的早就因为经济问题下了监狱。忆亭十多万块的货款打了水漂。
预收的另外两家货款被宛珍生病用了,而家里原存的尚有五十辆自行车的货,七零八落,靠着忆亭的努力,也仅拼出了三十七辆自行车,连同原来装好未送去门市部的车子,家里至少丢了二十三辆自行车现货。
那年头,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块钱,二十三辆就是几千块啊。
忆亭焦头烂额又不敢给宛珍知道,怕她着急上火。
忆亭隐隐约约感觉这事,跟宛珍娘家有关系,可又不敢问宛珍,他知道宛珍是个自尊心强,要面子的女人,一旦事情真查出来,是娘家那帮人做的,恐怕刚打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宛珍,会再次被气死。
忆亭一方面要应付供货商催付货款,一方面要应付经销商催要成品货。一方面又要解决一家人的吃用问题。整天忙忙叨叨在外面跑。原来想着再多装几箱车子,有了货就有了钱,没想到几家供货商在忆亭清欠前不愿再发货给他,断了货源的李忆亭,陷入了困境。
宛珍在医院一躺就是小半年,家里的钱,花得象流水一样。忆亭顾不上生意,四个徒弟要吃饭,陪着师傅耗不起时间,没奈何,纷纷告个罪,转投去了别家。早在宛珍初病时节,银哥儿就跟忆亭要了些钱,说是回乡探亲,一去未归。
躺在医院的宛珍,病情时好时坏,甚至其间,医生曾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吓得忆亭和孩子们哭了个泪干眼涸,没想到病床上虚弱的宛珍,在三个孩子拼命的哭喊声中又醒了过来。
宛珍出院后,在家又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拄着拐,宛珍坐在六月的树荫下乘凉。
院子里一片破败,自行车早就全没了,只剩下满院子的包装纸、破木箱和一些螺丝钉、轴承、车条等零件。花都枯了,鸟也死了,鱼缸里忆亭最喜欢的几尾名贵的狮子头金鱼,也都不知被谁捞了去了。只剩下十多尾普通的金黄色的水泡眼还在水草中游弋。
这些是宛珍看到的,宛珍没看到的,忆亭也不敢告诉宛珍,怕宛珍着急。
这样的日子强撑到了八五年底,宛珍还来不及糊门神。供货商、经销商、工人们齐上门来要帐,闹得一条街人声鼎沸,把个要面子的李忆亭气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
几家街坊邻居看忆亭气得背过气去,宛珍又虚弱的不成样子,孩子小的小,病的病,实在看不过眼去。站出几个男男女女,上前又是劝又是排解。说谁都有急难的时候,李忆亭什么样人,你们合作这么些年,不是不了解,他会是欠人钱的人吗?等他缓过劲来,自然赔你们钱,你们现在要是把人逼死了,那才真是人死帐清了呢。总算把一群来势汹汹的债主送走。
宛珍这才知道真相,被人搀进房里,搂了三小儿女,哭得抬不起头来。正哭着,听见丈夫哑着嗓子喊小朱进来。
小朱是阜城西郊外,一个菜农的孩子。
当初十八九岁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在十里八村打架斗殴,一巴掌把他乡里的村长打得昏死过去,他爷爷和忆亭父亲李武心有一面之缘,冲着老太爷进城来求说,李忆亭当天晚上奔去西郊,又是找人又是请客,靠着以前在局里留着的一点虚名,又万幸村长只是一时闭过气去,人又救回来了,揪着小朱跪在人家病床前赔了礼,这才把这个孩子保下来。
李忆亭帮完了忙,原打算抬脚回家的,不料老太爷鼻涕一把泪一把,求忆亭帮着管教管教这个没笼头的野马,说自己几辈单传,这个孩子要是学坏了,一门后继无人了。
李忆亭当晚住下,招来小朱,叔侄俩秉烛夜谈。这一番谈话,李忆亭不禁吃惊,这个孩子,竟是个石中璞玉,沙中真金。虽倔强,不服人管,又有把子力气,但却本淳厚,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如果用尽心思收伏了,带回城来学门手艺,不但对老太爷有交待,就是对社会,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李忆亭跟小朱一番深谈,从七侠五义说到杨家将,又从水泊梁山说到忠报国,爷儿俩个越谈越投机,越谈越对味,第二天,小朱给爷爷磕了个头,立志要跟忆亭回城去做一番事业。
进城后,埋头跟忆亭学装车子,没事时节,爷儿俩个跑到青颍公园打拳练武艺,晚上灯下陪着小李洛李可听忆亭讲那些历史人物建功立业的故事。看在忆亭眼里,喜在忆亭心头,难得这个孩子浪子回头,跟着自己不怕苦不怕累。踏实肯干。
只是一条,永远吃软不吃硬,一味豪侠任,和李忆亭年轻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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