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然一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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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弦连换三驾马车,从京西北路直奔江陵府,换乘渡船沿江西行。面具杀手的悬赏榜已经张贴到洞庭湖一带,扮男装难免要受盘查。但女子孤身在外多有不便,不会被盯上的女人一要丑二要穷,百里明月以艳妆遮盖男面容尚且能瞒天过海,可见胭脂水粉也能当易容术来用。

七弦换了身大红大紫的光鲜衣裳,把脸涂得跟鸨儿似的,嘴下还点了颗痣,肩挎行囊,提着个装纸钱的篮子,扮作拉冥婚的私媒。

这类专事阳亲的媒婆又叫鬼媒人,是往来于司代职的“走无常”,很受人敬畏,盗匪不敢轻犯。

鬼媒人走亲时一般都要昼伏夜出,旁人见了大多会回避,其实七弦本身还是挺忌讳尸骨结亲这档事,顶着张白粉厚敷的花脸在夜间行走,别说旁人看了会吓破胆,连她自己也汗毛倒竖,尤其是走在山道上,四面暗影,好像随时随地都会窜出什么怪物来。

出了渡口,进入岷山地带,沿山北进便能到达益州城。正走之间,前方火光闪动,到近前一看,竟是片野坟地,一小群人围在两座还没掩土的坟坑前烧纸。

半夜哭丧实为诡异,七弦正打算绕道走,不料被人发现,大呼有鬼,尖利的叫声回荡的林梢上,像夜枭凄啼。那群人中有名长者举着火把照过来,忽而抖着声音问:“你这打扮,是牵婚的?”

七弦点头,那老人连忙扑过来扯着她的裤脚哀求:“阿姐,求你行行好,替咱这一双小儿女把婚事成了吧?这附近媒婆都不肯干,说给冤死鬼牵姻缘不吉利,可这不办婚事冲煞气是大凶啊,村人怕被带累,每日来门前一闹,不让咱两家安宁。”

七弦正想找地方歇个脚兼带打探消息,便叫他家人带路进村,村头守夜的农夫听说是找来了牵阳线的媒人才肯放行。

这两户人家住在斜对门,王姓人家死了个儿子,李姓人家死的则是个女孩儿,皆未满十六岁,有一日,他们结伴去后山玩耍,就再也没回来,村人把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蛛丝马迹,半年后,从青城后山的味江河里打捞上两具尸体,县里发榜招人认尸,正是李王两家失踪的孩子。

目击者当时正在河边钓鱼,看到从上游飘来一块门板,两具尸体就被一正一反地捆在板上,尸身浮肿,内脏被掏得一干二净。

偏僻的小山村大多崇信鬼神之说,觉得两个孩子死得太惨,怨气缠身会变成厉鬼,要两家结亲,用喜气来冲煞气。

可这附近的媒婆怕撞大凶,都不愿接手这事,这亲比阳间的亲事还要上规矩,没人牵红线就不能算是办喜,做的不好还会冲犯怨灵。

近来村民把自家不顺心的事全都赖到李王两户人家的头上,动不动就砸墙哄人,还打起了烧坟头的主意,说是要用火来驱赶冤魂,两家这才昼夜不停地轮流守坟。

七弦借机打听:“近来衙门追查的失踪案不会与此事有关系吧?”

李家老儿拄着拐杖捣地:“官老爷说可能都是同一拨人干的。”

王家的长子接话:“我早两天出山时,听人说威远镖局被劫镖,那些镖师的死法跟小弟一模一样,也是掏心挖肝。”

威远镖局那拨人比七弦早几日离开洛阳,马队的行进速度比较快,但也不会相隔太久,看来是回程途中遭人劫镖。

七弦托着下巴想了想,又问:“官府抓到凶手了吗?”

“哪里抓得到呀,县老爷已经把案子交上去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把零散的情报凑了起来,其中还牵扯到关于白发鬼的传说,村人都觉得这桩命案是白发鬼在作祟,因为尸体旁边有散落的银白发丝。七弦对这一点比较关注,似乎白发鬼与百里明月之间有什么特殊牵系,曾听他一语带过,没有详述。

鬼媒人要做的事七弦大抵了解过,除了说媒还要占卜设祭,婚之风在富贵人家极为盛行,兼顾红白喜事,办起来更是铺张奢侈。

贫户有时为了驱鬼冲煞也会提倡此道,王李两家的婚很受村里重视,各家各户都有出资。七弦既是媒人也是办者,但她只知道个大概,先代男方到女方家说媒,双方家人在祠堂行见面礼。

接下来准备定礼则是大难,又不能照寻常的方式来个三茶六礼,活人有活人的需求,死人也有死人的规矩,正犯愁间,忽闻村外有人喊:“村长,不用进城了,我在路上凑巧碰上个走卦的阳先生!”

山村里不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能逮着一个是一个,只要形式上不出差错就算全了礼。不一会儿,那位据说是碰巧路过的阳先生就在村人的簇拥下走进祠堂里。

七弦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来人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肩背巨木箱,丰姿俊朗,一派从容风范,哪儿是什么阳先生……那张熟悉的面孔,化灰她也认得。

“百……”

“唉~在下姓姬,单名一个离字,自号玄度。”百里明月摇了摇手里的布衬,走到七弦身边:“这位就是媒约人?在下有礼了。”

七弦无话可说,倒是对他这身清爽的装扮感到稀奇。百里明月以测算时辰为由支开村人,卸下箱子放在脚边,伸手去刮她脸上的黄粉。

“啧啧……扮得倒是惟妙惟肖,只是有形无神,还敢揽这些麻烦事,自不量力。”

七弦拍开他的手:“你又跟踪我!”

“有吗?我只是来此办事,顺道经过,碰巧遇见你而已。”百里明月凑近她的耳边呵气:“这就是缘分。”

是缘分——孽缘。

“你来办什么事?”

话就这么不假思索地问出口了,七弦没留意自己竟关心起他的动向来。百里明月当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并不急着回答,拉开木箱底层取出纸笔,写了一长串办魂该准备的定礼物事递给她。

“我的事先不忙,把你这桩麻烦解决完再说,下葬的时辰定在亥正。”

照着清单将定礼下了之后,双方还要互送过门帖,该做哪些事由百里明月告诉七弦,再由七弦转达给村民,扎草人、糊纸轿,都是些不费功夫的活,没大半天便准备停当。傍晚时起轿送草人,到墓坑前以草人代尸拜天地,把定礼和贡品一发烧了,待吉时一到,便将两副棺材下坑合葬。

礼成时已至半夜,众人陆续回村,七弦靠在树上,眼皮沉重,本想再去那村里借宿,无奈百里明月舌粲莲花,诓说坟头怨气未消,非要把她留下来“作法事”。

“累了?”百里明月见她靠着树摇摇欲坠,忙走上前扶住。

“还能撑得住。”

她推开他,径自往山下走去,就是要露宿,也不能睡在坟地里,这一路上的晨昏颠倒早让她疲倦至极,再这么连着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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