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瑛修养了几天,风寒本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她身怀有孕,又体虚怯寒,再加之心情郁结,却是病来如山倒,一连两天水米不进,昏昏沉沉,竟是病骨支离,便是下床走动都有些困难了。
这些时日,倒是全仗着欧阳燕姬的照拂,开方、诊脉、吃药,件件都不落空。欧阳燕姬本就古道热肠,年纪虽然不小了,心思却一如少女般单纯,丝毫没有防人之心,见沈瑶瑛孤身一人,零落异乡,又不惯风俗,倒是心生了几分怜悯,也不去细想这沈瑶瑛说话是真是假,只是一味细心医治,还全力替她保胎。
她自然知道沈瑶瑛一心不要腹中骨血,然而医者父母心,再加之她素来喜欢孩子,心肠又软,只盼着沈瑶瑛能产下孩子,无奈沈瑶瑛才不过十数日的孕期,足足还有九个多月才能临盆,这样算来,她倒有些等不及了。
其实,欧阳燕姬也存着一份私心:沈瑶瑛天仙般的模样,生出来的孩子自然漂亮非凡,若沈瑶瑛真个不要这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她便抱去养着,以后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悬壶济世,母亲大人定然不会来干涉,如此,自己不能做的事,便可以交付后人了。这样的如意算盘,欧阳燕姬自然不好意思开口跟沈瑶瑛说,只等着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到时候再做打算。
借着照顾病人的行头,欧阳燕姬倒是隔三差五地往晴川屋里跑,每日也不做别的,只是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琐事。晴川的态度依然如往日般疏离,欧阳燕姬只道他心里终对四年前那场旧事耿耿于怀,却也不免萌生出情淡爱弛的疑虑,向来女子善怀,如此异样的感触,欧阳燕姬却宁可是自己的无端多心。
四年前,晴川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虽不像今日这般名动京城,却也颇受一班贵族女子的追捧,欧阳燕姬爱他少年俊美,又弹得一手好琴,与自己唱酬和诗,相得益彰,有心赎他原身。本来,那时的晴川还是个清倌,而欧阳燕姬又是辅部府的大小姐,赎身脱籍也非难事,岂知母亲断然不允,甚至连一味溺爱自己的父亲也以死相逼,其间种种,唯叹世事难料,款款深情,最终不过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只是这份年轻时的悸动却深深印刻在了欧阳燕姬的心中。很多时候,她以为往事皆已成风,然而只要一见到晴川,心中便又涌动起莫名的怅然,那是,她方才明白:自己对晴川的爱意竟是犹胜往昔,虽然,此刻的她已经是一个三岁女孩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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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蓝捏着衣角,忐忑不安地站在墙角,身子微微发颤。
花三郎冷冷瞥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少年,戾色已经爬上了眉梢。
“听说……”他那青白而虚胖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怪异的讽笑,“你养了个小白脸在屋子里?”
“没……没……”阿蓝垂着头,小声地反复说着一个字,脸色却苍白到了极点。他将身子不断往墙角里缩,神色间甚是瑟琐。
“怎么?你是想学玉弄萧那样舍身成妻?阿蓝,我告诉你,那是戏文,是演给人看的!你还要当真了不成?”花三郎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却越加冷了几分,“你以为那玉弄萧就是好命么?我呸!不过是那些富贵小姐们整天闲着没事做,编出来哄哄一些无知少年的把戏!青楼歌伎偶遇落难书生,一见钟情,私定终生,伎子倾尽所有,助书生考取功名,然后自惭形秽,落发出家……”花三郎斜乜着眼,直盯得阿蓝心里发毛,“书生金榜题名,得配名门公子为夫,终不忘旧情,佛堂认亲,迎娶伎子,从此一夫一郎,共享荣华。呵呵,阿蓝,你是不是也做着这样的梦了?”
阿蓝“扑通”跪倒在地,十六岁少年单薄的身体不住哆嗦着:“阿蓝从来没这种念头!阿蓝不过看那姑娘还有一口气,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
“贱货!”花三郎上前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想女人了是不是?既然你怎么想开脸,阿爹就成全你!明儿个就给纳彩迎宾!”
阿蓝惊恐地抬起头,脸色已然一片死灰。
“阿爹!”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便死死攥住花三郎的裤管,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求求你……求求你……阿爹……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阿蓝以后再也不敢了……”
花三郎却是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子,捏住阿蓝的下颌,往上一抬,仔仔细细看了看,不由呵呵冷笑,眉梢轻挑,道:“肤色虽然黑了点,这模样倒算是整齐的,多看两眼还挺有味。只怕第一夜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不过日后□得久了,兴许能红一阵子。”花三郎思忖道,“明天我就让人把牌子挂出去,今后你就改名儿叫晴蓝罢。”
阿蓝蜷缩着身子,伏倒在地,含含糊糊地道:“……我娘会来接我的……我娘……我娘说过……就是让我来楼里……帮帮闲……不卖身的……阿爹……阿爹……我求您了……我什么都会干……阿爹……”
花三郎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般地看着阿蓝:“你就这么天真地以为你娘把你送给我,就是让你扫扫地、抹抹桌子?那我还开什么晴好楼?开间茶馆得了!实话告诉你!你娘为了给你那痨病鬼的妹子治病,早就签了卖身契的!”花三郎得意地看着他,“你生生死死都是楼里的人!总是要开脸的,还拿捏个什么!”
阿蓝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眸中是难以置信的黯然。
“我不信……”他低低道,“我娘她……亲口答应我的……”
“你娘亲手写的文书还在我这里压着,不信你自己看看!这可是盖了官印和私印的。”花三郎哈哈大笑,“阿蓝,你是买断终身的官伎,名字是上了杏黄册的!若是没有官府的批准,一辈子甭想脱离乐籍。”他神情极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了?资质平平,长相还一般,就是子和顺些,要不是你娘当日跪在我面前,哭着喊着要我收了你,我才不想做这笔赔本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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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而杂乱的敲门声将沈瑶瑛从混沌中惊醒。
她感到强烈的耳鸣,以及后脑一下一下的针刺样的跳痛。
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要把人的心都敲碎一般。
沈瑶瑛困难地撑起身子,覆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于地。
桌上放着半碗药,欧阳燕姬昨日便已经回府,房中并无他人。
“谁?”
她将身子移到床头,嗓音微弱而破碎。
“开门!开门!”
鲁的男声透过薄薄的木板传了进来。
沈瑶瑛一个激灵,相似的记忆涌上心头,身子竟有些瑟瑟发抖。
神思恍惚间,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已然破门而入。
沈瑶瑛惊恐地望着他们,脑海中尽是一片茫然。
一时间,房中一派沉静。
五个彪形大汉分两排垂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瑶瑛。
随之,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花老板。”五人垂首,齐声喊道。
花三郎的嘴角微微抽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暧昧,只是眸光中隐约闪现的,却是冷和刻薄。
“姑娘这几天休息得怎样?”花三郎盯着沈瑶瑛苍白的容颜,隐隐中竟有一丝惊艳。
沈瑶瑛低下头,轻声道了句“还好”,神情甚是静默,只是额角却迸出些许汗珠。
她伸手紧拽住身下的褥子,心兀自“突突”跳个不停。
这些人是谁?来做什么?
疑问盘亘在中,下意识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
“姑娘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晴好楼。”
“那姑娘可知道咱们晴好楼是做什么的?”
“……”沈瑶瑛摇摇头,低声道:“不知。”
花三郎呵呵干笑了两声:“姑娘到是个老实人,竟连大都最有名的伎馆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么?”
沈瑶瑛抬起头,眼中尽是诧异,甚至,惊惧。
“那姑娘知道咱们晴好楼一夜的房价是多少么?”花三郎眉梢一挑,语调瞬间冷了下来,“三十两。姑娘,你在我楼里住了七天,这笔帐算下来,可是不小啊。”
沈瑶瑛咬了咬唇,依旧轻声细语:“我身边没有钱。”
花三郎冷笑道:“没有钱?呵呵,姑娘莫非还想白吃白住不成?”他细细打量着沈瑶瑛,“这相貌倒是一等一的,想不到却是个吃软饭的孬货,也只有阿蓝这样的傻子才会倒贴。”
沈瑶瑛虚弱地叹了口气:“大叔不必说了,我现在就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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