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好也得好。”
哑奴面上的疤痕扭曲起来,眼眸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欢喜。他将椅子搬过来,对陆云亭道:“站累了,就先坐坐。”说罢,顺势向下扫了一眼,便看见了陆云亭手心烧伤的痕迹。
他去捉陆云亭的手,陆云亭沉下脸,摇摇晃晃地侧身闪开。哑奴道:“让我看一眼。”
“不妨事。”
哑奴叹了口气,近乎低声下气地哄道:“我先帮你上药。”
陆云亭对上他的眼眸,被扎了一下似的退让开来。哑奴终于将那只手摊平,掌心向上。皮被烧红了一大片,燎泡正慢慢地从伤处鼓起来。哑奴碰了碰红肿处的边缘,还是烫的。陆云亭皱起眉毛,却没吭气。
哑奴问:“疼吗?”
陆云亭道:“还好。”
哑奴取来一只碗,放在下面。又拿起瓷壶,将凉水倾倒在陆云亭手上。水淋过伤处,最终汇入碗里。陆云亭的眉毛放开了,垂眸安静地看着哑奴的手与疤。水倒完了,哑奴又带着陆云亭的手浸没在碗内,泡了好久,等水渐温,伤口胀胀的没那么疼了,才拿出来。
伤药也在行囊里,哑奴沾了一小团,在陆云亭的手心轻柔地化开。药膏里的苦味儿在房间里涩涩地弥漫。过了半晌,哑奴道:“好了。”
陆云亭道:“你下去吧。”
哑奴嗯了一声,又道:“羹也快煮好了,我很快上来。”
他不问陆云亭为什么突然下了床,也不问陆云亭研墨做什么,只是这样温情地、忍让地转身关上门。下楼时踩在梯上,隔着墙,也能听到木板吱呀吱呀的响声。待脚步远去之后,陆云亭用那只未曾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沾了点掌心的膏药,用舌尖尝了尝。
苦的。
陆云亭低下头,取来旁边的帕子,浸了水,恶狠狠地擦掉伤药,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水泡被挤破了,伤口又灼灼地烧疼起来。他咬住舌尖,让自己更疼、更难受一些。随后提笔蘸着淡墨,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门外依然没有响起哑奴的脚步声。
陆云亭将笺纸卷成一团,凑到灯上点燃。火倏地旺了,像炸开一团焰火。纸卷自顶端起,被烧得焦黑。烧过了半截,陆云亭才取出来,吹灭了纸上的火,缓缓展开。
纸上又是两字——
蒙湖。
他怔怔看完,脱力似的坐在椅子上,颤颤地伸出手,再把下半截也烧了。焦纸在蜡烛上扑簌簌地蜷成灰,灰落到桌上。那个答案再无痕迹。陆云亭没滋没味地想,果然如此,乩子果然说师兄是在蒙湖。
然而究竟是成了灰的尸骨飘到了蒙湖,还是别什么的缘故——
无人知晓。
又过了许久,哑奴端着鱼羹上来。蒙湖的鲫鱼去了骨,伴着切成丝的笋肉、香菇、瓢儿白,细细地搅在汤里。单是闻着香味,就足以令人食指大动。哑奴把碗碟放在陆云亭身前,陆云亭方抬起头,拿起调羹慢慢地搅动。
他向来怕烫,什么东西,都要放凉了才能入口。当年师兄还在的时候,不知道取笑了多少次。陆云亭想着,又慢腾腾的舀起最上面一层汤汁,吹了吹。忽听哑奴道:“小心烫。”
那嗓音和师兄半点也没有相似之处,陆云亭不知怎么的,心里偏偏愈发酸楚。他闭上眼,发狠地塞了两三口。热腾腾的食物从舌尖一路烧到心口。陆云亭放下调羹,抬眼道:“我吃够了。”
哑奴凝视着他,道:“不着急,等凉一点,再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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