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莱纳,太阳含笑在冬青树叶上,四月已回来和我们游戏了,他将长生草留给水,又将石楠花留给树木,在枝干生长的地方。”法国象征派诗人果尔蒙《西莱纳集》里写春天的走,安静,恬淡。
湖水医院妇科门诊里坐着的紫英,晒着春天的阳光。紫英有一颗偏细腻文艺的心,那是年轻时存下的一份希冀。鱼尾纹的皱起,发丝间的斑驳,已近更年期的紫英对着生活的细微,美妙与玲珑还保持着敏锐的直觉。
“都快四月了那,我还没仔细看过安湖垂柳枝桠上坚硬的小蓓蕾呢。”紫英嘲笑着对同事说。紫英眺着远方涟涟的湖水,遗憾地发现生活的春天已在身后,而自己始终没能抓住她的尾巴。紫英想到前不久还是三月初,妇女节那天,行裕兴冲冲地捧着的那束浅白的康乃馨,再到手头日历赫然地翻到四月,不由自主会感喟许多。
生活的春天总这么容易丢掉吗?
紫英有过春天的感觉已经是三十年前了。那一年紫英还是个大姑娘,刚刚毕业有着很崇高的理想,每天奔波在医院和学校之间。规律,安静,有条不紊的生活使紫英满足,虽然说刚刚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但那寒冷的西伯利亚风已经南归,明媚的春天才是充塞着紫英的内心的。
紫英知道自己怀孕了,孩子出现地突然就如冰冻许多久的湖水有一天化开才被人发现的突然。紫英冷静地接受着这些,那个男人已经飘走如青烟,追随他的是风,留下的是熄灭的柴火。行裕的诞生,就如垂柳枝桠探出头的小蓓蕾,给了紫英一个美妙春天的信号,让紫英不会再去失落孤单的走过冬天眨眼就到盛夏。
作为单亲妈妈,紫英的三十年春天都含辛茹苦浇灌了孩子身上。所以紫英常幻想着自己是长在溪水里一朵花,弱小的身子被水流漫过又托起,昼夜地冲击和激荡,已然形骸憔悴,奄奄一息。人生逆流重重,日子总是那么容易就断桅落帆,等到那朵淡蓝的花朵如释重负从水里抬起来时,看花的人早已消失在淼淼人海。紫英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走过这段路时,才会发现生活之内诸如怜与怨等廉价的点缀总会挡住人的视线,然后找不到贵重的春天。
门诊进来一个女孩,紫英是见过的,就是几天前坐在门口发呆的女孩。
“医生,怀孕期间应该注意点什么,我是一个单亲妈妈。”女孩咬着嘴唇,说出最后几个字,单亲妈妈。
紫英内心怔了下,抬起头端详眼前的女孩。清秀的脸颊,高挑的眉宇间已经一扫前多时的迷茫和柔弱,取而代之的是镇定,成熟和自信。紫英刚刚还在计较着春天是失去,来客却从心灵深处唤起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春天。
一老一少,从怀孕说起,说到她们共同的话题,单亲妈妈。过来人有过来人的眼光,紫英显得理智、耐心许多,对着女孩讲述着过来人的二十几载春天的落寞与繁华。风花雪月最为多情,紫英温和略带沧桑的声音,犹如一阵南风抚着女孩的心房,这阵南风带来的是镜子中的自己的来与去,悲与乐,素与淡,倾听的女孩一颦一笑,一开一拢,恍然间沉浮了二十年。
紫英说道凄凉困苦处,有点不能自已。女孩慌忙抓住紫英的手,递过纸巾。苏宁注意到,医生的右手戴着一颗闪亮的丞形戒指,苏宁感觉很熟悉在哪里见过,那古朴的清亮的光辉,给人以平和与镇定。医生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巾,习惯地抚过它。苏宁抬起头来,医生渐次枯萎的容颜下还有着半老徐娘的风韵,这一抹光彩始终没有黯淡在几十年的时光里。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选择另外的男人。
孩子,因为爱。
紫英用几十载的春天续着心灵深处的那杯茶,让它有着余温。紫英已经早知道今生不会再等到喝茶的人了,但是紫英还是在每个春天以一个优雅迷人的姿势煮着壶中的水。紫英就是和着她的茶,在烟波浩渺的孤独中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女孩晃荡在心底的霾一扫而空,爱一个人,付出不在于多少,不在于时间,不在于得到被爱与否,真正存在的只是内心那点牵挂。这点牵挂,能使十指捏水成弦,奏出一曲高山流水。女孩对行裕,又何不是?
苏宁走后,紫英心情平定了许多。紫英想到了日本作家井上靖的《春将至》。“实际上,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寒冬依然漫长,然而,千真万确,春天正在一步步走近,只是很难看到它会加快步子罢了。不过,即便进了三月,春天依然没有露面。只是弄好了,没有阳光、天色和树木的姿容,会不觉间给人以春的感觉,余寒会变成名符其实的春寒。”
春天的到来只会是姗姗来迟,她是在料峭春寒后的。孩子,你的春天会是那般彩的,祝福你。
苏宁的辞职,给行裕工作带来了最大的不便。她早已是行裕最为依仗的只胳膊,作为秘书,无论在接待客户登记,管理、投诉问题的解决上,还是对于与客户关系的维护,提高等,她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事情也都办得周到圆滑。苏宁的辞职,行裕隐隐约约嗅到了内心一点廉耻的自私,行裕明白,爱是不可以勉强的,不仅他与苏宁之间。即便现在馨菲自然而然被自己安排在身边,如果她依旧没有为自己的果敢追求打动,她和他,只会是山顶与山脚的距离。
他不知道的是,馨菲对心底行裕哥哥的期待。
“纽浪”在mars帮助下,赢得了关于广告抄袭案的官司,使得双方在业务的合作上更为亲密无间。简涛第一时间给行裕挂电话,道明谢意后很慷慨地又在酒店定下宴席。
“苏小姐,一定要来哦。我还想向她请教咖啡加糖的学问。”
行裕把苦涩地微笑咽在喉咙里,“谢谢简总,苏宁已经辞职了。”
“哦?这样啊。”
行裕本可以让身边的馨菲跟着自己去应酬,但行裕内心还是纠结了。她对这样的爱嗤之以鼻,应酬是公事还是私事并不重要,只不过她该是没有苏宁那般的气量,能够对酒后的欢颜笑语把握得来去自如。所以行裕狠狠地把心底深处的想法撕碎,晚上选择做一个单刀赴会的关云长。关公面如重枣,行裕由于喝得烂醉脸比关公更为甚之,觥筹交错间,喝酒的陪酒的谁都不会发现满面猩红下藏匿的青灰的失落。行裕大声吆喝着喝酒,单薄艰涩的声带里,每一丝丝凄凉都被酒灼烧。就着耀眼的灯光,行裕垂下眼去,看见的只是坐席上形单影只的自己,昏昏欲睡。
行裕托口去洗手间,转个弯离席去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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