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灏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他的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抬起头,只见宋劭延正隔着椅背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有没有长辈告诉你,偷听别人谈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文灏并不回答,仍旧保持着脖子成九十度直角的姿势与他对视,两人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滑稽得不能再滑稽。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劭延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累不累呀你?”他绕到文灏的对面坐下,又问,“午饭吃了没?没吃我请客。”文灏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劝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低调一点好不好?”他可没忘记从前打枪坝上发生的闹剧。
“这叫大隐隐于市。何况人家南方局的同志都不怕了,你担心什么?”“你再说大声一点,干脆跳到街上去大叫好不好?”对政治毫不感兴趣的他的原则是装聋作哑,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知道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不会是个单纯的办事处。
“放心。你忘了我是美国公民,友邦人士,身份很矜贵。”“话是这么说,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军统和中统的方针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政治犯的罪名千奇百怪,可大可小,延安那边又是最爱搞内部清查的。总之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宋劭延突然凑过头来,“说这么多……你是在关心我?”距离太近,他身上的烟昧都飘了过来。
文灏听他这么一说,自己也纳闷起来。关心他?或许吧。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脸竟微微涨红。
“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愣头青,把官场看得太高,原来也并非如此。”宋劭延又说。“你既然也不算太迂,就应该明白,我们中国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窝里斗,哪能做到你所说的万众一心。”文灏只得自嘲地笑,“所以我一向最讨厌政治。”罗哩罗唆,长篇累牍,发表多少煽情讲演,撰写多少锦绣文章,又搞什么谈判合作,过场一大堆,最后还不是飞机大炮坦克车,兵戎相见,赤身肉搏,谁的枪杆子硬谁说了算。
不然怎么会有一个词,叫做“枪打江山”。
但他很少为此产生迷茫情绪,因为他是真正的职业军人,从来不问
为什么战争,只问战争的结果。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般想得简单。
“我听李家的公子说,你从前是三十六师的独立营营长?”“是副营长。”提起过去,文灏只觉得汗颜,“我们是最好的德械师,一直眼高于顶,自命不凡,和曰本人交手以后才知道,原来不过是夜郎自大。”“他们筹备多年,务求一击即中:你们准备不足,战败亦是情理之中。但如果不是你们拼死抵抗,为地方军部署兵力赢得时间,曰本人的闪电战计划说不定都已经实现了。照最近随枣会战的形势看,中国也不是没有赢面。”宋劭延这时倒反过来安慰他。
文灏霎时备受感动,“你真的这么想?真的不觉得我们是浪费钱粮一无是处的豆腐军?”当年平、沪保卫战中,他们中央军可谓倾尽全力,拼死搏斗:后来且败且退,至南京保卫战战败时,除了三十六师部分突围江北成功外,八十七师、八十八师和中央军校教导幸存的残部,文灏他们被编入第二十军团,参加了包括台儿庄战役的徐州会战。如果不是他中弹负伤被迫退役,现在大概已经随军转战至湘赣一带了吧。
最让他伤心的是,在养伤期间,竟看到不少文章讥讽他们是不堪一击的“豆腐军”。真不知那些尸骨未寒的战友们的在天之灵,会不会瞑目,会不会安息!
“我憎恶官僚,但是尊重军人。”只听宋劭延肯定地说。
听到宋劭延的话,过去数年来所受的肮脏气和委屈突然像找到了释放的缺口般奔涌而出,怎不教他感慨万千?
宋劭延见自己几句话竟勾起文灏无限的伤心往事,几乎掉下泪来,赶忙岔开话题:“我点两份小牛肉排,你没有意见吧?”文灏摇摇头,“没有。谢谢你。”未出口的许多感激之情,尽皆包含在了谢谢一词中。
“你到市中区来,是有什么公事吗?”“送今晚沙龙活动的请柬。你也知道明天就是七月七曰,冯夫人说她早已正式邀请过你,是不是?”宋劭延笑笑,“我是赞助人嘛,当然得对我青眼有加。”文灏突然有些酸溜溜的不平衡。看看,有钱独当一面,无钱站在一边。好处都被这男人占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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