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不满苏御针对一向忠贞不二的攸廿。前几日,苏御借口王廷设宴,逼迫攸廿杯酒释兵权。攸廿交出了虎符,不愿做坐享一方的奉旸侯,于是辞官归了故里。
傅望之直起身,然后再双膝跪地,道:“微臣请辞,望皇上成全。”
他的眼底是决绝和无奈后的释然。
窗棂外,冷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湿漉漉的门廊外,似有若无的阳光投射进来,春寒料峭。
苏御皱起眉,“朕不许呢?”
傅望之神色不变,“微臣手中有慧帝的遗诏。”
他要离开王宫的心早就拧作一团,令苏御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
漆黑的夜,此刻连天穹的星子都是黯淡的。
太过年迈的张公公佝偻着身子将他送到了宫门外,“傅大人,就此一别,经年难叙。”或许,在他有生之年,他只能对着王宫内院的高墙兀自兴叹。
傅望之紧了紧肩上的行囊,片刻,将怀中的山玄玉环佩递给他,“张公公,劳烦你将此环佩交予皇上。”这是他的收徒礼,当年他留在身边是为了缅怀祁辛,而今,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张公公看向手里的环佩,这时忽然听踏进马车的人惆怅地道了一句,“环佩空归月下魂……”
苏御修靠着争门殿殿门,紧握的手指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很多年后,傅望之在距离潜阳千里外的燕城做了一名市井小民。
在那里,他忙时于私塾中教习弟子,闲时在酒楼高处远眺群山,好不惬意,好不冷寂。
“掌柜,送酒的来了!”
酒楼内堂里,店小二招呼完进进出出的食客,眼看着酒楼外来了运酒的牛车,旋即冲还在噼里啪啦打着金算盘的掌柜喊道。
此时此刻,坐在窗前的傅望之朝下望去,粗布麻衣的醉汉手提一坛酒,悠闲地卧在堆砌的酒坛间,等着拉车的老牛慢悠悠地自行停下,然后抬眼收了掌柜递过来的银袋子。
“谢了,下次再多送两趟。”掌柜拍了拍醉汉的肩膀,面前的醉汉衣衫不整又胡子拉碴,不知从哪里来,偏偏酿得一手好酒,成了醉仙楼里免单的常客。
醉汉摇了摇头,咧开嘴笑着,仰首又是一坛清酒。
牛车调转方向,老牛脖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傅望之惊诧的漆色眼眸里,冰泉幽咽般的眸子熠熠闪亮。
“攸廿……”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渐行渐远的牛车,一路走来,足下踏着的,是满地的过往。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山寺的钟,在这一刻被撞起,幽幽声响,在整道山门间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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