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夫塔利认为,上天给了他绘画的渴望、漂泊的命运,却惟独让他天赋平平,这一点,自己因握笔而长满了茧的双手最清楚不过。而艾德里安,缺少的只是经历。
如果那些每日在沙龙里、报纸上吹嘘自己的人有一天发现了艾德里安,那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也许就会付之一炬。而夺走这一切的,并不是什么丑恶的罪人,偏偏是这个病弱、内敛、不知道自己天赋的可爱的年轻人。
纳夫塔利在德奥渥涅家为包括艾德里安在内的一院子上流人士作画时,这个念头就紧紧地箍着他的头脑,让他从鼻尖到脖根阵阵麻木。
几天前,他正下楼去买用光了的颜料。二楼的楼梯口上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在玩积木。纳夫塔利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因为那个头上别着晚开山茶花的长发小姑娘相当漂亮。她们在砌城堡,齐耳短发、眼小嘴大的胖嘟嘟的小女孩时不时地瞄上长发姑娘一眼。
终于,短发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长发说:“我只悄悄告诉你——趁着茱斯蒂娜她们没有回来——其实你戴这个山茶花不好看,真的,它不适合你。”
“哦。”小姑娘抬起洋娃娃般的眼睛,只面无表情地看了短发一眼。
“真的,你把它摘了吧,趁茱斯蒂娜她们没回来。”
“不,不用,就让它这样吧。”漂亮姑娘显然也相当聪明。
后来,每当纳夫塔利想起他在德奥渥涅家中那种像时钟的秒针一样迅速旋转的动荡心情时,还会想到这两个人孩子对话时的场景。他还曾想象,许多年后,戴着山茶花的女孩儿享受过她的盛年,最终被时光抛弃、遗忘;而短发女孩儿日复一日对着镜子偷偷地为上帝的不公哭泣,带着怨恨过完一生。
但是十年前,年轻的纳夫塔利并不知道西蒙对他还有嫉妒之情。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纳夫塔利永远记得,那个初秋的下午,他约好给佩兰夫人画一幅穿便装的肖像画。然而他到布洛捏的小屋时,却只有西蒙一个人在那儿。
“鲁卡琦亚(佩兰夫人的仆人)突然来找露娜,她就走了。”纳夫塔利走进时,西蒙还正躺在床上。他起来随意地穿上印着鲜艳红花的真丝睡衣(纳夫塔利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他的还是佩兰夫人的),笑着给纳夫塔利倒了咖啡。
纳夫塔利的手紧紧抓着背包的带子,视线不知道该停留在杂乱的屋子的哪里,说:“不,我和她重新约个时间吧。”
“坐下,纳夫塔利,”西蒙把纳夫塔利一把拖到在沙发里,“告诉我,今天早上马丁有没有又找我麻烦。”
“我倒是被他找麻烦了:他在走廊上抓着我问你在哪儿,如果你再不去上课,期末就别想有成绩。”
“哈哈!”西蒙笑着听完纳夫塔利说,挠着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问,“那,那你告诉他我在哪儿了吗?”
“当然。”纳夫塔利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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