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倒的树干支撑起那些更大的树木的墙壁,夜风敲打着巨木的音栓,发出宏大而低沉的雄伟声响。
艾德里安忘我地凝视起它们的眼。茎基腐败的大树拧着暗褐色的脸;老死的栾树纵裂着伤口;一棵小橡树因拥挤而弓着背;蠹虫在栗树梢上缓缓爬动着,抖落恋恋不舍的、早枯的叶。
枯叶里,有一群蚂蚁正抬着一只秋蝉的尸体,艾德里安没能注意到它们而差点踩到它们。枯叶之下,一些蟋蟀和蛀虫正在化为尘埃。它们保留着活着时最后一刻的苦难的脸。
云雾渐渐消散了,皎洁的月光窸窣地洒落在林间。艾德里安忽然想起小时候圣母院才重修完毕时,母亲领着自己去做弥散的场景。那时,他和母亲走散了。他跑过排排跪凳去找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妈妈。
艾德里安跨过脚边的绿绒蒿和婆婆纳,好奇地张望着,穿过树丛。
排排杉树间,正挂着一轮清寒的月亮,在薄雾里,仿佛天空中的一片涟漪。
艾德里安听见母亲用嘶哑的声音喊着:“艾德里安!”
他这才发现头顶的帽子不见了,自己已经大汗淋漓。
几年之后,我曾在一场宴会上见过艾德里安德尼。他变化很大,头发修理得十分整洁,戴着眼镜,蓄着小胡子。他坐在轮椅上。其实他能走路,只是身体不好。他腿上搭着一条薄毯,正礼节周到地和昂立夫人沙龙里的那些要人说笑,讨论着越南战争。
我听说他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了婚(不过在他们有孩子之前他就去世了,最后他们的家业是由他的一位堂哥继承的;那天我在他的送葬队里还看到了哭得很伤心的茱莉亚小姐,心中一阵惆怅)。他业务上十分积极,在社交界也很吃得开。私下里说,他比他父亲更懂和人打交道和怎么赚钱得多——当然啦,在我第一次在宴会上看见他在茱莉亚小姐面前演的那出黑布丁的戏,我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
说起这个我根本无法下咽的食物,我也再没有看见他吃过黑布丁了,哪怕在有泰伦斯这个恶魔口味的人在的宴会上也一样。是他戒掉了这个嗜好,还是隐藏得更深了?
虽然我最终也没能确切知道他和纳夫塔利第一次见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仍骄傲地认为,我是少有的知道为什么他会扶持杜兰这批新秀画家的人之一。那天在宴会上,我饶有兴致地观望他,他似乎察觉到了,在同他说话的几位先生转过去对侍者吩咐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这让我想起曾经有一次,我和他在巴士底见面的场景。就是在几年前纳夫塔利来为母亲画像前不久的那个初秋。我当时正和卡尔陪着莫兰夫人和她的一群仆人散步,也是那天我听莫兰夫人说起纳夫塔利在画展上的事的。莫兰夫人举着那把漂亮的、勾连着银线的小阳伞站在路旁和刚下马车的杜兰聊动偶钟时,艾德里安和纳夫塔利两个人就从街对面不远处走过了。
我听见艾德里安说:“噢!还有暖壶!”
纳夫塔利说:“他找你十多个一生丁的时候你为什么只呆着?”
艾德里安看了一眼纳夫塔利,又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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