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便是那栖凤池滟滟荷塘里的芙蕖,纵然被荷叶遮掩住,亦难盖风流。她心下一片柔软,被那紫檀木牌熨烫得酸涩起来。
固城上了车辇,送亲队伍开拔。这次塔坨荼自然骑马走在最中,郎怀在右,林先居左,缓缓走近逻些城。
跟长安风貌大不同,逻些的天空更为高远豁达,郎怀生出种错觉,仿佛自己和天更为接近。远处的布达拉宫依山而建,红白分明,也让这些从未来过逻些的唐人生出些许敬畏。
“倒是何以和咱们含元殿比比,”塔坨荼挥挥手停了车队,等待土蕃的使节正式迎接他们进城,他含笑对身边的郎怀林先说起,林先未有缘份进过大明宫,便道:“好看是好看,威武是威武,不见得有咱们雄壮!总之,我是不信的。”
郎怀也点头,道:“不过倚仗地势高绝罢了。”
让他们惊讶的是迎接的使节竟然不是蒙参,而是个素未蒙面的土蕃官员,态度恭敬,礼仪充备。塔坨荼颔首接过文书后,应付罢礼仪,才询问道:“倒不知贵国国师蒙参如何?这一路相伴,倒生出不少情谊呢。”
那人想必练习了很久官话,也只限于需要用的,答起这问题就有些磕绊:“国师得了病,休歇了。”
塔坨荼不再多言,准备进城。这时却听固城公主高声道:“且慢!”
塔坨荼不由后怕,莫非固城公主要悔婚?他们俱回头去看,只见固城由侍女搀扶着,下了车辇,对着大唐的方向站立,清冷的声音传来:“本宫进了逻些,就不再是大唐的公主了。去年冬狩,都尉剑器惊人。今日虽无雅乐,却不知将晚可否再看一次,算作与故乡诀别?”
在场的塔坨荼和王雄都是一同去了冬狩,知道她这说的是郎怀。而林先就不太明白这话的由头,正自纳罕,却见塔坨荼腆着脸看了看郎怀,“都尉,这可是,唉!你怎……”
郎怀默不作声打马向前,走到个开阔的地方,去了头盔扔给陶钧,东看长安,沉默片刻便把剑而出。
当时有乐,郎怀踏乐舞剑,技惊四方。今日无曲,她剑器却趋于大成,动辄恍若惊雷闪电,睥睨天地,势不可挡。
林先只道郎怀是那只懂沙场厮杀的将军,却不知她腰间的那柄纯钧能舞出这般风采。剑器堂堂正正,纵横捭阖,是郎怀对人生的体悟,亦是渐渐化去招式拘泥的风骨气息。
这一生,郎怀再未曾在人前舞过剑器。郎都尉剑器惊人,却是人间难现。几十年后,昭帝将殁,望着一柄形制极似纯钧的短剑,弥留之际,念出了杜工部的名篇。
然而白驹过隙,早已无人得见的事物,又哪来人能与之相和?
剑毕,郎怀还剑入鞘,跪下道:“臣,恭送殿下入城!”
她一跪下,送亲使团的御林军连带林先所率,一齐滚身下马,几千人齐声高呼:“恭送殿下入城!”
一时间,逻些城外平添悲怆。固城遥望长安良久,才缓缓步上车辇,不再回首,不再泪流。
人生总要做出选择。她敢应下李迁的要求,就不仅仅是为了哥哥夺嫡,也是为了自己。昔年大唐有女帝把持朝政,福泽天下。她便信自己,能做土蕃的女帝,代丛苍澜瑚而居之!
窗帘外一晃而过的城貌,是远去长安的古朴繁华,却也让固城心中雄心更甚。及至进了举行大礼的宫殿,身边一起行礼的人略有眼熟,她眯眼思量片刻,便认出了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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