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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人独有的清澈,又隐约含着几分超乎年龄的复杂深沉。复杂深沉在皇家子弟当中很常见,这般清澈的感觉却几乎是凤毛麟角了。

“你既然已经问出这样的话,便没有什么不能与你说的事了。”李欣嘴角浅浅地勾了起来,“如此甚好,我们在长安城中本便是举步维艰,日后大约依旧如此。不过,我却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大约是内心深处松了口气的缘故,他眼角眉梢间的淡漠也消解了许多,依稀浮现出些许温和之态。

“阿兄放心,我绝不会拖累你。”李徽也微微一笑,“只会做我该做之事。”

第二日傍晚,濮王的车驾终于到达长安城。骑在骏马上的李徽御马而立,仰望着眼前这座占据着整个视野的雄伟城池,禁不住有些心荡神驰。高达十余丈的厚重城墙,与檐角飞翘雕栏画栋的城楼几乎融于一体,仿佛巨人一般俯视着他,威势天成。然而,纵是如此巍峨的城墙城楼,也未能挡住隐藏在其中的那些寺塔高台的身影,教人忍不住更想一探究竟。

越过正南方的明德门,踏上朱雀大街,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百一十坊二市的热闹喧嚣。鼎沸如同市集一般的人声,令来自于乡野封地的小郡王颇有些不习惯。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内心中那种乡野农夫进城的微妙情绪了——

视野内皆占满延绵起伏犹如山峦的坊墙坊门,节次鳞比,几乎望不到边际,一路往北依稀还能瞧见壮丽宫城的轮廓;再细看近处,宽阔的朱雀大街两旁是辚辚交错驶过的车队、嘶鸣的马队,以及摩肩擦踵的行人。报时的钟鼓倏然鸣响,回荡在城中,久久不息,人们从东西二市以及各里坊中涌了出来,宛如溪流汇入江河,带着欢声笑语归得家去。

“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接踵而在……”李徽喃喃道,眨了眨眼。这一刻,他突然能够理解,为何自家阿爷心心念念都是长安。这既是大唐壮丽无匹、气魄恢宏的雄伟都城,亦是一处纸醉金迷的富贵荣华乡。它是举世无双的,亦是远远超乎想象的,令人震撼,令人折服,更令人沉醉。无论是谁,在此生活过后,恐怕都会对它念念不忘,梦里也依然惦记着。

小郡王只要想到自己前世见过的最大的城池便是均州,便不由得有些惭愧。坐井而观天,虽然是被迫为之,但也足以可见自己确实见识稀少。不过,即便路上他已经听王子献道尽了各地的风采,亦觉得长安是独一无二的,便是东都洛阳定然也无法与它媲美。

忽然,濮王殿下的车驾停了下来。李徽兄弟二人忙策马靠近,正想探问一二,就见自家阿爷泪流满面地掀开了车帘,脸颊上的肥肉宛如波浪似的抖动起来,很是伤感地呜咽道:“我终于回到长安了……”

“……”兄弟二人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劝慰是好。周围的侍卫目不斜视,装作什么也没瞧见,而旁边走动的行人则好奇地望过来,指指点点。

众目睽睽之下,濮王殿下更是大放悲声:“快!快去宫里!我要去见阿爷阿娘!”

“……”阎氏命车驾往前数步,端坐在车中叹了口气,却依旧温声细语地劝慰道:“阿郎,时候已经不早了,到得延康坊时,说不得坊门就要关闭了,何况是宫门呢?且这般风尘仆仆地去见阿翁阿家也不合礼仪,不如咱们暂且先回府好好打理一番,明日再觐见如何?”

“不!立刻去太极宫!都已经回到长安了,又何必等这一夜?!十几年不见,我又如何能忍得了这一夜?!”濮王殿下十分坚持,立刻命侍卫再去太极宫报信。

阎氏还待再劝,李欣接道:“既要往太极宫,那便立即前行罢。阿娘,阿爷思念祖父祖母心切,想来祖父祖母亦是如此,必不会怪罪下来的。”而且,他早便该想到了,若能忍得了歇息一夜再觐见,那便不是自家阿爷了。

李徽也已经很是习惯自家阿爷的任性行为,心里禁不住暗道:当年夺嫡时,但凡阿爷有些耐性,不早早地露出本性,东宫之位哪里还轮得到当今太子殿下呢?也罢,昔日之事没有必要再提起,只能徒增无奈与不快罢了。而且,便是阿爷那时候有幸成为储君,无论如何也坐不稳东宫之位。他们亦不必想得太多,免得日积月累激发了怨愤之意,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行了一段路程之后,前方忽然有宫使驱马而来,传皇帝陛下的口谕,着令濮王一家立即前往太极宫觐见。濮王立时便转悲为喜,喃喃道:“阿爷果然也一直挂念着我……”

阎氏见状,也便不再多言,命仆婢们给她稍作装扮,满头钗环都插戴上。至于李欣与李徽,也临时回到牛车中换了身干净衣衫。

为了避免自家阿爷途中寂寞,满腔激动无人倾诉,李徽便自告奋勇去了前头陪伴李泰。

李泰正把自己挤在窗纱前,圆滚滚的身体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车厢。他眯缝着红肿的眼睛望着外头的风景,见幼子来了,便命他在身边坐下,时不时便与他道:“那是大兴善寺的高塔……那是青龙观的庑殿顶,当年我也捐了百金让他们给殿顶都刷一层金漆,如今瞧着仍是华光万丈……瞧瞧,从这丰乐坊一路往西,越过兴化坊便是咱们王府所在的延康坊了……”

李徽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问两句,让李泰兴致越发高昂起来:“改日再带你去芙蓉园瞧瞧,你祖父将它赐给了我——”说到此处,他忽然一哽,红着眼道:“改封之后,已经是五郎的了……全都是他的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浑身的肉一颤一颤,目光变得格外复杂。

五郎便是当今太子殿下,也是濮王殿下嫡亲的同母阿弟。李徽听着听着,觉得自家阿爷的反应似是有些不对劲。“五郎”听着固然十分亲切,亦能显出兄弟之情,但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国君,而他们皆是臣子,这般随意的称呼,似乎有些过了?更何况,听阿爷的口气,像是仍有些不满?

他立即浑身一凛,低声道:“阿爷,那是太子殿下——”

“我知道他是太子!”李泰道,“但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都是我阿弟。当年是我愚蠢,我认了!他……”思索半晌之后,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兄弟……兄弟……你说得对,他坐上东宫之位后,我们这些兄长……也不过如此。五郎已经叫不得了,那就唤他太子……”

见他似乎想开了,李徽略松了口气。这时,车驾微微一停,穿过宫城的安上门,继续驶向太极宫。李泰有些无精打采地说起了道路旁边的官衙,又道:“你阿兄这样的年纪,也该得个实缺了。等你再大些,我便上奏折给你祖父,也给你求个实缺。”

“孩儿不放心,想一直陪在阿爷阿娘身边。”李徽道。当然,其实他在梦中都想得个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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