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执着,以及一些淡淡的思念罢了。
阿诺望着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仿佛雕上去的一般。她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抖了抖嘴唇,平静下来:“小郎君明天便要回商州?那些人……那些人既无耻又心狠,还是小心些为好……”
“不过是些蠢物,无妨,能应付得来。”王子献轻描淡写地道。他隐约感觉到阿诺似乎隐瞒了甚么,但并未深究。毕竟以这位老傅母的谨慎,有些话只会在该说的时候说出来,谁也无法轻易动摇她的心志。
阿诺又陪了他片刻才离开。他们能相聚的时日实在太短,每一回这位老傅母都舍不得,但却总是毅然地目送他离去,这一次也不例外。当王子献与宋先生策马走出了很远之后,再回过首,小山头上依旧立着一个有些蹒跚的身影。
几年未归,商州如旧。看遍了大唐疆域的城池之后,再回首端详故乡,也不过是座寻常的州城罢了,并未繁华几分,亦不曾没落几分。王子献对商州并没有任何挂念之情,也没有什么近乡情怯之感。对故乡的感情,大都基于对这里的父老乡亲的情谊,而他时时远游,又缺这份情谊,自然冷淡得很。
入城之后,王子献便让曹四郎给族长家送去帖子,顺便回王家报信。
宋先生早已知晓他与家中不睦,瞥了一眼他备下的三车土仪:“两车给族长家,一车给自家?”他虽没有亲眷陪伴,性情又有些古怪,但并不意味着不知世情。哪有对旁支亲戚反而比对自家人亲热的道理?——当然,他这位弟子的行事,一向都不能以常理而论之。
“这样的土仪,家里人看不上眼。”王子献轻笑,“族长却会承情。不过,先生尽管放心,便是随着弟子一同归家,也不会有人敢慢待先生。”
宋先生好歹曾是从七品下的国子监主簿,比上不足,比起王昌这个连县尉都保不住的人却是绰绰有余。而且,他是王子献行过拜师大礼的先生,地位非同一般,礼节上绝不能轻慢,否则便是丢了世家大族的颜面。王昌无疑是极为好颜面的,无时无刻不端着琅琊王氏子弟的架子,断断不会容许小杨氏做什么手脚。
果然,王昌待王子献这个儿子很是敷衍冷淡,对宋先生却极为友善。小杨氏亦是早便备好了客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安置得妥妥当当。若是宋先生是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一时间会被他们的热情所迷惑。只可惜,他不但知晓这一家的情况,一双眼也极为敏锐,几乎是片刻间便发现王家掩盖在热情之下的间隙,心中唯有叹息:他这位弟子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了这样的家人?动也动不得,留也留不得,委实不好处置。但若是不早些解决,待弟子入了仕途之后,这群家人时时刻刻都会给他找不痛快,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抓住把柄,前功尽弃。
总得想个什么妥当的法子才好——身为尽职尽责的好先生,不就是该给弟子排忧解难么?
第114章盘桓片刻
自以为已经成功博得了宋先生好感的王昌与小杨氏当然不知,这位享用着王家无微不至的招待的客人,正在琢磨着如何帮着弟子将他们处置干净。他们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地循循套着话,试图探出这位先生的底细,利用他给王昌早已断绝的仕途再使点力气——任何一丝希望,王昌似乎都不愿意放过。
王子献亦是不曾料到,在这几年内送出了近半家财却一无所获之后,王昌居然还不愿死心,心中不禁微微一哂。如此也好,因着这些花费的家财,因着始终无望的仕途,他们之间迟早会分崩离析,再也不似过去那般“琴瑟和鸣”。而小杨氏欠他母亲大杨氏、欠他的一切,亦都能趁着机会尽数夺回来。
接连数日,宋先生都只顾着与王昌谈风说月,假作完全不理解他的诸般暗示。王昌仍是耐着性子与他周旋,眼见着手指缝中的财物越来越少的小杨氏却终是坐不住了。她趁着王子献前来问安的时候,委婉地暗示道:“大郎,你们在家中也待了这么些时日了,何时启程回长安?我也好替你们备些行李。”
王子献佯作惊喜,微微笑道:“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到,行李之事便有劳母亲了。其实,孩儿这两天也一直劝先生早些回长安,但先生的性情一向散漫,觉得与阿爷颇为投契,还想再留几日。听说他们还打算去商州附近的名胜走一走,大约还须得费些时候罢。”
闻言,小杨氏的笑容几乎都有些挂不住了:“如今已是初冬,附近的名胜还能有什么可供赏玩的好景致?更何况他们都已是上年纪的人了,若是一时疏忽,着凉病倒了可如何是好?大郎,你可得好好劝一劝他们。若是他们实在想去,待到明年春秋时分再去也不迟。”留宿、赏景,无一不意味着流水般的钱财,她的心头肉都快疼得麻木了。
“孩儿再去劝一劝,母亲放心就是。”王子献道,转身翩然离开。
他走出内堂的时候,正好遇见王洛娘。如同绝大部分豆蔻年华的世家小娘子一样,她的装扮看起来清丽动人、颇为素淡,实则富贵非常。绞缬夹袍用的布料绝非寻常货色,隐隐带着银丝的亮光,头上的碧玉簪与步摇亦是莹润非凡。只可惜,皮相再如何不俗,举止再如何优雅,也无法掩盖她的教养——
王洛娘撩起眼,瞧了瞧长兄之后,没有甚么敬意地行了个礼:“见过兄长。”兄妹二人,一个身着半新不旧的长衫,一个却是极尽装扮之能事,看似皆是举止优雅有度,然而隐约透出的风骨依旧瞬间便分出了高下。
王子献温和一笑:“不必多礼,母亲在里头等着你呢。”说罢,他仿佛感慨一般又叹道:“才不过三年未见,你便已是大姑娘了。也不知阿爷与母亲有甚么打算,想来心里都舍不得罢。我们这些兄弟,又何尝舍得呢?”寥寥数语,仿佛极尽关怀,虚虚实实的情感隐藏其中,足以教不明真相之人触动不已。
王洛娘神色微微一变,抿着唇看了他一眼,垂首作含羞之状进了内堂。然而,王子献不过走了两步,便敏锐地听见她撒娇般对小杨氏道:“他算是什么人?也来过问儿的事?阿娘,儿看着他在家中便不舒服,甚么时候让他赶紧走?”
就听小杨氏无奈地道:“你阿爷还在想法子呢,那位宋先生可不能轻易得罪。”
王洛娘不满道:“不过是个穷酸罢了,给咱们家带来的那车东西,光是看着儿都嫌弃粗鄙,都给了湘娘了。瞧瞧二兄从东市带回来的布料首饰,再看看这些穷乡僻壤所出之物,儿都替他脸红。出去游学几年,连一点像样之物都带不回来,咱们家日后还能靠着他?他的先生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周先生!”
王子献勾起嘴角,暗嘲道:傻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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