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今日有些空闲,你便随着我去拜会他罢?”
“长辈?”王子献勾起唇角,“莫非是郡公?”时任礼部尚书的弘农郡公杨士敬,正是杨谦之父,亦是宫中杨太妃嫡亲的兄长,杨贤妃隔房的世父。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外戚,但这位弘农杨氏京兆大房的族长素来名声不错。杨谦或许正是继承了其父之能,在谋名一道上,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唤甚么郡公,应当唤舅父才是。”杨谦笑道,带着他越过一重院落,来到一座看似简陋的竹屋之中。而杨士敬端坐堂中,正在提笔写字。待到写罢之后,他才抬起眼,望向杨谦身后的少年郎,神情和蔼之极,目光却暗含端详之意。
王子献淡然地任他打量,朝他行礼,口中唤道:“见过舅父。”听起来甚为尊重,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从未唤过杨家人“舅父”,也从未打算认甚么远房亲戚。母族?母亲没有同胞兄弟姊妹,自从外祖母去世,小杨氏之母由良妾扶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甚么母族了。无论是杨家的血脉或是王家的血脉,对于他而言都毫无意义。
听了他的称呼,杨士敬满意地笑了起来,起身绕过书案,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好孩子,一直听明笃(杨谦)提起你,对你赞不绝口,却没有机会见一见你。果真不愧是琅琊王氏之后,容貌气度皆是极佳……唉,倘若你母亲地下有灵,知道你如今这般出息,定然也会深感欣慰了。”
他便宛如一位嫡亲的舅父一般,语中带着怜惜与疼爱之意,令王子献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动,似是被他所触动,又似是怀念与追忆:“舅父谬赞了……孩儿如今哪里算得上是有出息?若想让阿娘安心,日后还须得越发努力些才好。”
然而,杨家父子却浑然不知,他心底倏然泛起了刻骨的冰寒之意——大杨氏是他的逆鳞之一,断容不得有人利用她来做戏!杨士敬若想通过怜惜大杨氏来拉拢他,佯作甚么舅父外甥之态,便是彻底打错算盘了!!日后,他必会教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聪明”!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见他颇为动容,杨士敬的笑容越发真切了不少:“你也莫要太过谦虚了。这回省试的主考官刘祭酒,不是一直都觉得状头非你莫属么?甚至早便放出话来,你必定是比明笃更年轻的甲第状头。”
听得此话,杨谦原本含笑的眼眸掠过晦暗之色。王子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杨家父子二人的神情,心中冷笑,口中却道:“祭酒也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当不得真。唯有表兄最明白,取得甲第状头谈何容易?孩儿心中其实并无把握,所以最近才一直闭门读书。”
“你这孩子,可别一心只顾着读书,却忘了关心窗外之事了。”杨士敬笑道,“你最近可曾听说省试之法改易之事?”
“郡王曾派人来与我提起过,却并未细说。”王子献答道。
“郡王竟连你也不曾细细解释过?”杨士敬露出些许惊讶之色,“我原以为,以你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他多少会向你透露一二。”说罢,他略作沉吟,又道:“贡举法度变革之事,是新安郡王一力促成。至今连我们都不知晓,他到底打算如何‘光明正大’地考省试。改日我再替你打探一二罢,总归须得让你心里有些成算才好。”
“多谢舅父的好意。但若是因此事劳烦舅父,孩儿心中实在难以安心。”王子献满面感激之色,“郡王不提此事,大概也有避嫌的缘故,孩儿倒是并不放在心上。既然所有举子都不知晓,应当也自有道理罢。舅父也不必替孩儿费心了,免得到时候又有甚么言论……反倒是连累了舅父。”
杨士敬抚须笑了起来:“好孩子,果然是心性极正的。好罢,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就是。”而后,他又转而问起了旁的事,再也不提李徽以及其他了。
便宜舅甥两个说说笑笑,杨谦亦是融入其中,不过一两个时辰过去,便犹如真正的一家人一般。杨士敬又留了这便宜外甥用过午食与夕食,方依依不舍地放他走了。临别时还叮嘱道:“若遇到甚么事,尽管来寻明笃。明笃不能解决,我便替你解决。咱们都是一家人,理应互相维护,再亲近一些又何妨?”
王子献皆满口答应下来,行礼告辞离去。杨谦亲自相送,目送他策马离去方回转。不远处,王子凌与王子睦兄弟也在送客,将二人的情形看在眼中。一个神情立时便扭曲起来,另一个却是勉强才掩住了担忧之色。
第137章猜测纷纷
却说杨谦将王子献送走之后,便回到了方才的竹屋之中。杨士敬正披着大氅,继续在书案上挥笔洒墨,神情无比平静,仿佛方才的谈笑风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略作迟疑,仍是禁不住问道:“阿爷今日待那王子献,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了?他眼下尚未过省试,既不是甚么甲第状头,更不知心性如何,阿爷何须折节待他如此?”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杨士敬并未抬眼,故而也丝毫不曾发觉他脸上的沉郁之色,“新安郡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当初不过是个承欢先帝膝下的孝顺孙儿罢了,性情与濮王极为相似,才得了先帝的欢心。先帝驾崩之后,便又靠着长宁公主来往宫中,继续博取圣人的疼爱。”
“一个出了名的不喜文只好武的郡王,一个时常闭门不出、连宗室子弟都不来往的郡王,一个仅仅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居然在一夕之间便变得如此精明厉害,一字一句皆有理有据,教所有人都无从反驳,更极为巧妙地投中了圣人的喜好。你以为,他何以能如此一鸣惊人?”
杨谦怔了怔:“阿爷觉得……是王子献给他出的主意?”
“眼下新安郡王这般受宠,令朝中所有人几乎都刮目相看,当然绝不仅仅凭的是王子献一人之力。”杨士敬眯起眼,望向他,“不过,明笃,你且仔细想想:先前王子献险些被流言彻底毁去前程,如今贡举法度一变,俨然就成了受流言所害的少年名士。所谓光明正大的考省试,便是让他光明正大地取得甲第状头——众目睽睽之下,少年英才横空出世,到时候恐怕就一举成名了!”
“……不错,贡举法度变化,最为受益者便是他。”杨谦低声道,“谁能相信,他没有费尽心思促成此事?的确,若非他从中牵线,刘祭酒又如何可能在朝堂之中公然支持新安郡王?又如何可能得了主考官之位?一个刘祭酒,一个新安郡王,皆认定了他就是此次省试的甲第状头……”说到此,他双目中竟透出几分狠意来。
“是啊,小小年纪,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才能将时局扭转至此。”杨士敬扶须微笑,“啧啧,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我们杨家所用,也实在是太可惜了些。若能舍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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