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便说过,无论你遇上甚么事,尽管说来听听,老夫自会替你做主。”
“……”王子献定定地望着他,“那从祖父是否能为我阿娘做主?替她伸冤?”
族长怔了怔,长叹一声:“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当年大杨氏亡故后,小杨氏在热孝中嫁过来,族中就颇有微词。那时候,小杨氏悄悄与你父亲来往的风声早已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许多族人都觉得这桩婚事不过是遮羞布罢了,有损王家人的声名。但当时你还是个不足月的婴孩,你父亲坚持必须立即娶妇照料你,杨家对小杨氏嫁来之事又极为赞同……”
“我明白,这种事归根究底须得杨家人出面,若没有真凭实据,王氏宗族没有理由阻拦小杨氏嫁过来。”王子献低声道,“只可惜,外祖母重病之后,杨家便变成了小杨氏一人的娘家人,对阿娘无情无义。偌大的弘农杨氏宗族,竟然没有一个人为阿娘出头,令她只能生生被小杨氏谋害,还成了小杨氏经营贤惠孝悌名声的借口。”
说到此,他眼中已经满含着泪水,俯身深深拜下:“身为人子,背负母仇,不得不报。望从祖父帮我!!”国朝最年轻的少年甲第状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罢了,提起母仇,情绪便再难控制。颀长的身体因愤怒与悲哀而颤抖,哽咽声时断时续,足以令所闻所见者无不动容。
族长满面不忍之色,将他扶了起来:“老夫身为族长,当然该帮你!咱们王家可不像他们杨家,绝不会姑息罪孽满身之辈!好孩子,不知你有何打算?要知道,小杨氏谋害你母亲一事若是没有证据,根本做不得准。而且,此事也不可闹出来,不能让我们商州王氏声名扫地,更不能平白连累了你。”
“这样的家丑,自然不能通过官府了结。”王子献抬起首,露出一脸泪痕,神情却极为笃定,“从祖父只管用族规处置便是,我绝无异议。至于小杨氏,她犯下的罪,远远不止谋害我阿娘这一桩。”
前几年小杨氏受杨家人鼓动,说服王昌派部曲刺杀濮王之事,他还留着证据呢。仅仅只这一件,就足以让这两人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至于那些后宅阴私,不过是小节罢了。王氏宗族绝不可能原谅的,只有“意图谋逆”这种足以将所有族人卷入其中的“十恶”大罪。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甚至于身家性命,所有人才会同仇敌忾,视他们如仇寇。
与族长商议妥当之后,王子献便带着曹四郎回到了家中。时辰已经不早了,庆叟在府门附近等待,见他神色一如往常,不由得放心许多。他正要低声禀报这两日发生的事,王子睦便快步迎了出来:“听说大兄有急事,回了一趟长安?”
“有些要事须得与玄祺商议,临时想起来,所以走得有些匆忙。”王子献回道,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有人问我,你何时能回长安——我只能答道,此事全凭你自己做主。如何?横竖商州也没甚么要紧事,你先走亦无妨。”
闻言,王子睦双目猛然亮了起来:“……我……那我先行一步?”待在这个家中,每时每刻都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总有种自己会被愧疚与羞耻逼得窒息的错觉。如若可能,他自然更希望尽快返回长安,继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随时都可见到自己心爱的少女。如若可能,他亦希望在自己想出合适的解决之道前,不必面对大兄与父母、二兄之间深如鸿沟的矛盾。
“明日便走罢。”王子献笑道,“今日是上巳节,已经错过了一个好日子。早些回长安,说不得还能赶上暮春游玩的宴饮。不过,你切记不可贸然行动,只管让玄祺替你安排就是。”至于作为兄长,玄祺愿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便是他的选择了。子睦若能说服他从中牵线,或许当真能娶得公主归家呢。
王子睦连连颔首,唇角止不住地弯起来。两人遂一同前往正院内堂问安,途中遇见问安归来的王洛娘与王湘娘。
王洛娘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笑吟吟地向王子献行礼,话里话外打听他这两日的去向。王湘娘这一回却并未默默地退到旁边,而是也跟着上前,主动替他解围:“多谢大兄使庆叟请了医者,嬢嬢饮了药之后,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不过是延请医者罢了,都是一家人,你也不必特意道谢。”王子献接道。曾氏的病势太过沉重,便是请了医者诊治开药,也不过是拖着日子罢了。但就算如此,也总比无声无息地病死在王家的角落中强些。仅仅只是为了王湘娘,她应当也会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听了二人的话,王洛娘与王子睦皆是一怔。前者顷刻间便反应过来,柳眉倒竖:“内宅之事,本应该禀报阿娘,让阿娘做主才是。你怎么不与阿娘明说,反倒去烦劳大兄?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后者则道:“庶母病了?湘娘,你怎么不早些说?若是早些延请医者,庶母也不必受病痛之苦了。大兄一向忙碌,你若是寻不见大兄,寻我便是。”他半个字也不提甚么内宅规矩,自是因为很清楚小杨氏应该早便知道曾氏病倒之事,只是不想搭理罢了。对于这位母亲的自私凉薄以及狠辣无情,他早已经学会了接受事实。
姊弟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所言却是截然不同。王洛娘不由得跺了跺脚,含怒横了王子睦一眼:“内宅中的事,你插甚么手?湘娘,随我过来,今夜我须得好生教一教你甚么叫做规矩!!”说罢,她便作势去牵王湘娘。
王湘娘状似怯懦地往后退了几步,王子献立即挡在她前面,淡淡地道:“洛娘,湘娘懂不懂规矩,自有母亲教导,也不必你插手。眼下时候不早了,你们且回去罢。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说也不迟。”
见他居然又一次替王湘娘出头,王洛娘恼恨之极,冷哼一声便带着侍女走了。王湘娘呐呐地给两位兄长道谢,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子睦望着她的背影,轻叹道:“这个家……真是一点也不像家,也不知母亲究竟还有没有心思打理……”
“她最近忙着筹备子凌的聘礼,对内宅之事难免有些放松。”王子献随口答道。
兄弟俩来到内堂前,依稀竟听见里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两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地退后数步,却又听王昌唤道:“可是大郎与三郎?快进来罢。”一瞬间,小杨氏的啜泣声便变成了呜咽,听起来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王子献与王子睦遂入内行礼,尚未抬起头来,便听王昌劈头问道:“大郎,你这孩子,做甚么要插手内宅之事?今日医者入府的时候,仆从还以为他走错了地方,险些将他赶出去。曾氏生病,自有你母亲安排。你便是再心慈,也不能随意越过你母亲。”
小杨氏哭哭啼啼地接道:“也是妾一时疏忽,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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