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些楼越感应到我,猛地抬着头,一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被他哭得心慌意乱,忙问他怎么了。
他幽幽怨怨地道:“我以为你扔下我不管了。”眼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依恋。
我忽然想起楼明,楼明看镇海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情。
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必须走了,留在这里牵扯不断,反而对楼越不好。
楼越似乎一夜之间长大,话少了,整天屏着眉,刻苦地练剑。我不看他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两道炽热的目光在烧着我的后背,待我望回去寻他的目光,他又若无其事的扭开,继续练剑。
真是一个别扭的孩子,我愁得心都拧在一起,养个孩子不容易,我这一百年比从前几千年老得都快。
先前几年,楼越练剑进步很快,一般的大风大浪他都能轻松制服。偏偏最后一招他怎么都学不会。我急着走,怕再这么养着他耽误了他,便放了狠话:“你若再学不会,我便不教了,日后别出去说是我教的你!”
他半吊着脑袋,半晌抬起来,眼里噙着泪,满面都是泪痕:“紫华,你是要走吗?”
我一直没告诉他真名,在越风山我用的名字一直都是紫华。从前的楼明没问过我名字,虽然我主动告诉过镇海,但镇海也从未问过,仿佛我的名字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但楼越不一样,他从记事起就一直问我的名字,我只好编了一个紫华给他,他后来便闹着要改名,他不想姓楼,要改姓紫。这可不行,要是被镇海知道,我把他的后辈教的都数典忘祖了,非爬出来跟我拼命不可。
我想搂一搂楼越,像小时抱他那样,但接到他期期艾艾的眼神,我吓得止住手,狠下心说:“我要走了,再也不能教你了,你若不肯学就算了,我不逼你,就此别过吧。”
“铛”的一声,他的镇海剑掉在地上,我心疼的捡起来,这可是镇海留下来的宝贝,摔坏了可不行。再抬头,看到他眼里深深的绝望,他有一双清亮漂亮的眼,像三月里的桃花,此刻却像秋日谢了叶光秃秃的枝丫一般,满目都是惨淡。我把剑递过去,他接了,然后转过身,舞了游龙惊月的一招。
原来他真的早学会了,只是藏着不让我知道,好拖着我,不让我走。我看到他学会了,也放下心,便硬下心肠跟他道别:“守好越风山,有难时用这个……”
他一把甩掉我递过去的信物,一只精巧的海螺,只要他一吹,我再远都能听到及时赶到他身边。现在那只我费了好几年才练成的宝贝海螺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如我与他之间静默的尴尬。
末了,我听到他说:“你走吧,紫华。”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他叫我。
我说走,其实还没有走。
我在镇海墓里躺了几天。我从前当天帝的时候,凡事都要最好的,锦衣玉食,珍禽异兽,尽善尽美。当年勾陈拉我下一趟凡,我都要嫌弃凡间灵力不够污浊不堪,唠叨他好几天。后来虽然去了幽冥一百年,但有紫微在旁,哪里都是仙境。
没想到,堂堂青华天帝居然有一天变成了爱躺老坟的变态神仙,之前我躺了几十年谢墨宋鸿飞的墓,现在又躺了一百年镇海的墓,勾陈如果在天庭上看见我这番灰败的模样,又要说我丢天帝的脸。
之所以没急着走,一是舍不得镇海的气味。虽然他的气味已经闻不到,他的味道在坟里浸了一百年,我已分不清我离不开的是镇海的味道还是坟墓的味道。二是放心不下楼越那小子。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心理建设了几十年,要放手时还是心痛得受不了。我隔着坟看他每日凌晨在烧头柱香的香客来之前就出了楼,在越风山的峭壁上练剑,一练就是一天,傍晚的时候他会坐在高高的礁石上看一会夕阳,然后提着剑回楼。我原以为他是喜欢热闹的,等离开了才知道,原来他也烦透了镇海楼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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