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萍起身去和四夫人寒喧了几句,就向她和杜月笙告辞了,由侍应生将她送到酒店外停好的车上,坐上车之后心萍不经意的抬眸,竟然看到司机是秦天。
她的心湖水不期然的泛起涟漪,语气透着莫名的情愫,“怎么是你?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陪孙小姐跳舞吗?”说着她双眸微垂,声音有着淡淡的不着痕迹的黯然,“你走了她怎么办?”
秦天回头看着心萍,昏暗中刚毅的唇角漾起一个欣喜的微笑,他的语气却是刻意的轻松,“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接她,以她那爱玩的子如果不让她玩尽是不肯回去的。”
心萍听着秦天说到孙小姐时宠爱的语气,一颗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撰着一般,异常的憋闷,她忍不住说:“我想一个人人走走,你不用送我了。”说着就要推开车门下车。
“你吃醋了!”
秦天如此的肯定的语气让心萍的动作一滞,接着她鄙薄的朝秦天反驳道,“笑话,我为什么要吃醋,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心萍每次以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时总能激起他心底最纤弱的心弦,他不愿听到心萍用任何话语来推开彼此间的距离,他敛了脸上的笑容表情郑重而沉静:“我不知道你拿我当你的什么人,但是你这辈子都是我秦天的女人,这点谁也别想改变,包括你自己!”
心萍压抑着体内挡都挡不住的嘲讽之意,暗暗思忖,秦天,这就你吗?或许这就是男人吗?可以一面和别的女人相拥而舞,一面又可以对别的女人信誓旦旦。
她怎会信他,她怎么敢信。
可云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傅文佩更是前车之鉴。
秦天看着沉默的心萍,她淡漠的视线飘向窗外,仿佛她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他轻叹了一口气,眼睛里划过一缕笑意,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宠溺与妥协:“心萍,孙小姐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心萍依旧没有说话,秦天发动汽车朝着心萍家驶去,他的脑子里却开始回响着刚才杜月笙在他耳边的说的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是杜月笙看着长大的,他的势力广布全国,他从香港回来之后他虽从未过问过他在香港的五年间发生的一切,但是他知道杜月笙的心里对事事已然洞悉,只是他没有点破而已,他是个深谋远虑的人,未前的局势怎样谁也无法预知,所以对他来说多留一条后路总是无害的。
杜月笙对秦天说:“你这几日要找的答案就在心萍那里。”
“心萍?”
沉默的气氛被秦天突兀的一声轻唤打破,心萍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回应,然后有些疑惑的望向前方他在昏暗中的侧脸。
秦天问她:“师义他今晚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你仔细想,每个字对我都很重要。”
心萍听着秦天异常严肃的声音,心里不免暗自疑惑,秦天如此认真的一面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不禁回忆杜月笙今天和她说过的话,想了一遭她也没有回想起什么特别的话来,只刻他今晚的表情倒异样。
突然,他最后一句话跳到了心萍的脑子里,使她的心里顿时清明也冰冷了下来。
她想起今晚杜月笙在问过自己对“七君子事件”的看法后,最后对自己说:“明天祠堂有一批货要发往南京。”
杜氏祠堂名义上是杜月笙大肆兴建的供奉祖先之地,实际在建成之后这里俨然成为了亚洲最大的地下吗啡生产工厂。按理说在国内走一批货本用不着他亲自过问的,可是他却看似无意的向自己说了那样一句话。
心萍扶住自己的心口有些颤抖的说:“他说,明天一早祠堂有一批货要发往南京。”她从没发现自己与历史相隔的这么近。
她也在一瞬间之后,开始在用另一种视角去看待秦天。
秦天猛的踩下刹车,心萍的身子由于惯晃动了两下后才恢复平衡,秦天掩饰不了激动的回身问她:“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心萍点头说“是”。
“七君子事件”一发,立刻惹来了社会舆论的攻击和社会各界先进人士的声援,更有地下党在暗中策划营救,所以关押他们的地点必须极为隐蔽。面对如此压力,政府方面如果想要在上海滩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几个人来,除非找杜月笙。
心萍的思潮翻涌,她脑海中关于秦天的印象在不停的刷新,她记得苏茉说过他曾是留英学生,曾是幻想着热血的青年,更是曾经当街杀死过日本人,眼下也是做着救国的事情,他们工厂的布全部通过各种走私通道运往东三省,而且都是以平价销售以打击日本人的专营暴利,他收留大量从东北逃亡而来的难民,让他们在自己的工厂做工,发着比平常工人多一倍的薪金让他们养糊口……等等,这些平日里她忽略的一切此刻在她的脑子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沉默过后,心萍无比冷静与大胆的,问他:“秦天,你在香港的那五年里……是不是姓了共?”
黑暗中,秦天黢黑的眸闪光着炙烈的火焰,下一刻毫无迟疑的、无比坚定的对心萍说:“是!”
空荡的街道下,汽车里隐隐传出的一声“是”,带着无比强大的信任与神圣渲染着夜空下的黑暗,如果连她都不能信任的话,他所有的追求与使命在他的身体里就完全没了立足之地。
心萍因秦天的回答而眼圈潮红,来自未来的她,在看了那么资料或传记的记载与描述,她深知让他说出的这个字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他所冒的风险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生命。
这个认知让心萍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他身上的这种力量压的喘不过气来,这力量太沉重,太沉重。
车子在心萍家门口停下,心萍却没有下车,秦天回头看她,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他的心猛的一阵收缩,下一秒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拉开后车门将心萍从车里扶出来,他将心萍推靠在车身上,在明亮的门灯下深情的注视着她的泪眼,然后不出一声的温柔的擦拭着她的眼泪。
心萍一把抓住秦天的大手,然后注视着他深沉压抑的眼睛,泣不成声对他说:“秦天,你现在可以对我说一句话,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秦天小心着不碰到她受伤的胳膊将她搂入怀里,宽大结实的膛温暖着她发冷的身体,他仰望星空的眼中泪花闪烁,他在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此时此刻,心萍放纵了自己,她在赌,她愿意用所有的仇恨作为赌注来赌眼前这个男人真的爱她。她在仇恨与艰忍中度过了六年时光,到最后她却发现她当年种在心底的仇恨是姐姐向她的撒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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