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囫囵,全付与东风去也。
第十四回:此生不知他生事,与卿一梦看红尘
是夜咸池来访,筮阿气色稍转,道:“正是时候。”于是勉强化人,随之而去。行至一山谷,只见花林繁复,皓月朗澄,筮阿望而便知此处灵沛,欢喜道:“好去处!”却看他形销骨立,不复当日韶华,眉目含笑依旧,盈盈附身拜月,口中诵念,长叩不起。咸池画地为阵,亲自摆设香幡炉鼎,道:“皆妥当了。”筮阿闻言回顾,只见虞吏闭目安然,卧于阵心,心道:“石儿哥石儿哥,若你只是莽汉哑夫,我也必定是要辜负你的,狐性本淫,我当日不识得这滋味,又怎么与你做一心人?好在你也是阳错阴差,并不是真正喜爱我,此日过后,便再无石儿哥,便也再没有甚么辜负不辜负了。然我到底还是想再见一眼我的石儿哥,你却只知贪酣,叫我又途生怨嗔:日后往哪里去寻我的黑虎妖石儿哥?”再看月色皎然,辰星耀目,便知时辰已至,念道:“白虎矫矫,我心萧萧,他年将翱,嗟尔安好。”于是仰首吐出狐珠。那狐珠形如鸡子,脂白如玉,中有赤色,却于阵中沐月承露,渐渐洗得雪似一般,水样莹润,剔透无暇。咸池连忙割腕滴血,疾声呼咒,骤然风起,山林摇动,猎猎呼号,阵中光芒暴起,雪色刺目。待到风停芒散,只见阵心处立着一头白虎,凛凛金身,钢爪铁尾,目含精芒,不怒而威,正是那白虎星君虞吏。咸池道:“虞吏吾弟,一别忽而百年矣。”白虎伏地垂首,并不言语。再看侧旁狐妖,早已成凡间狐子,再无半分修为,只知逐尾戏玩,不晓他事。咸池叹息一声,道:“百年一梦,不知他日若记起又是何滋味。”于是放狐子入林,道:“此处可安身,去吧。”红狐并不惧怖,回首数次,眉目灵动,似人含笑,终是去了。
胡生夜寐忽惊,查看左右,阿旦在侧,不见安隶,忙揽衣起身,推门寻去。却见安隶立于月下,于是道:“风寒露重立在这里做甚么?我醒来不见了你,心中惶惶,不知为何?”安隶道:“必然你是梦里惊心,故而惶恐。”胡生皱眉道:“我却不大记得梦中情景,恍惚有一只红狐,远远立着,长拜而去了。莫不是筮阿因事寻我?他与石儿哥一去数年不返,不知如今身在何方,我亦寻他不得。”安隶道:“你们并非一路,早有散日,不必执念。”胡生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不免要时想起,到底当年情分。想必他们自有结果,我一俗子又怎探知?”于是与安隶执手并立,道:“阿旦眉目究竟似你多些,破壳化人之日历历如昨日情景,如今竟也这般大了。今日听他学舌,倒诵了小半首长相思。”安隶笑道:“他聪敏自是似你,诗书文章我却不如你。”胡生道:“他随我入胡氏族谱,也该肖我。”又道:“你若是为了家书烦忧,便该知晓,我是决意不娶的,族叔逼迫,也不过是贪我官名,要我做他儿婿。祖父不喜他们当年凉薄如今趋附,亦不会逼迫。此处离安州迢迢,便是族叔逼迫,也鞭长莫及。何况还有阿旦。”原来自阿旦成人,胡生称其母亡故,悼思难忘,不欲再娶,以此婉拒媒约。其祖虽不喜阿旦生母无媒而育,毕竟是胡氏香火,便也认了阿旦,赐名慎行,以为诫训。安隶道:“你若娶亲,我便离去,不乱你此世姻缘。”胡生道:“我果然是不敢娶亲,有你伴我,又怎会去看旁人?只是我总疑惑,我亦乱你姻缘,不知哪日就食了恶果。”安隶笑道:“我此生并无姻缘,只是因痴儿执念才入红尘。”胡生脸涨,道:“是我痴缠,才得了你在旁。只怕你日后又勘破世间色相,弃我而去,做了无尘的菩萨,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了。”安隶深视良久,覆掌而抚,才道:“你放心,若你不娶,这一世必定是不弃离的。”
荏苒数年,胡生任满,请调孟安县。那孟安县离安州千里,不比苏胧城富庶,好在地广年丰,民众虽未教化,好在淳良。胡生治内清白,致力教化,又有安隶阿旦相伴,倒也安乐。某日胡生主持春祭而归,策马驰骋,只见日丽风暖,山锦云画,有芳草繁花乱目,百鸟比翼啼啭,天地茫茫只余己身,孑孑孤影,苍苍目远。却有一人,身高九尺,黑袍锦衣肃目凝眉,望而令人生惧。胡生停鞭注目,却见那人踏草而行,衣不沾地,怀中却抱一幼狐,赤毛漆目,灵动活泼,似人含笑,见胡生亦不惊慌。胡生心异,知非凡人,于是屏息侧立,待那人去远方才合掌拜首。于是扬鞭再行,往那繁花浅处,孟安县里,县衙家中,去了。
正是:向来萧瑟君不见,再与风月戏百年。
此生不知他生事,与卿一梦看红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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