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终是默默落座,扭过头去再不看太子和绛雪一眼。
预备琴箫合奏的二人再度对视,只听箫声先起,声音疏疏淡淡,合着乐音,众人眼前似出现梅花花影稀落,花色浅淡,颜色却真切自然风韵天成。其后乐声渐渐转而幽怨,令人生出几许漂泊天涯空瘦损,尤忆当年之感。蓦地里,那琴声迂回而入,初时如珠落玉盘,渐渐隐有铿锵之感,与呜咽的箫声缠绵交错,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亢清丽,最后落在一个高音处又再度急转而下,悠远苍凉之意尽现,倒真应了那句万里风烟,一溪霜月,不如归去。
演奏完毕,自皇帝贵妃起至殿中贵妇皆拍掌赞叹,沈徽一壁颌首,一壁颇有深意的看着太子,又淡淡的扫了几眼绛雪。
不过那颇受瞩目的两位当事人,谁都没理会周遭纷繁热闹,只是全心全意在彼此凝望,大约于他们而言,适才不过只是完成了日常的一曲演奏,而曲中真意并不足为外人道。
至于旁人激赏与否,也根本不足以扰乱他们互解相通的心意。
待盛筵过后,沈徽于私下闲聊时,不免问起容与,是否知晓绛雪其人,对她可有了解,言语中暗含了某种担忧顾虑。容与按事后查证,对他轻描淡写的陈述了绛雪极为普通的家世,以及从太子六岁时就在他身边服侍的经历,至于那日所见所闻则暂且隐去,只暗地吩咐了心腹之人留心观察东宫情形,再拣要紧的报给自己。
沈徽自有担心,很快召来东宫局郎连海,询问太子日常起居都由哪些宫人伺候,素日又和谁比较亲厚。
连海久居深宫,早知其意,便着意回禀,“殿下身边侍女一共是十六个,日常负责起居饮食的有四个,那日万岁爷见着的绛雪就是其中之一。原是应天府选派上来的,父亲是个小参将。万岁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今年多大了?平日里常和宪哥儿一起演习音律么?”
连海道,“殿下除却音律,一向并无其他特别嗜好,每每又嫌教坊司的乐伎弹奏太过肃穆寡淡,所以闲暇时会教习宫中几个近身服侍的女官演奏乐器。其中这绛雪最是聪明伶俐,善解殿下心意,殿下也格外喜欢和她一起弹奏讨论。”
沈徽眉头一紧,“寡淡肃穆?他便是这么评价教坊司的?”
见连海面露尴尬,他哼了一声,冷冷责问,“你是宫里老人儿了,平素怎么照看宪哥儿的?任由他读些什么诗词闲赋,出落得没一点庄重。当着朝中大员亲贵女眷,和一个小宫女琴箫和鸣,摆出一副两情相悦的小儿女情态,成什么样子?”
他忽然作色,连海少不得唯唯诺诺跪地请罪,容与只装瞧不见他满脸怒容,笑着接口,“万岁爷息怒,殿下喜好的是天然质朴,感情自然流露,比之教坊司的匠器,自然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侍女更能解意。”顿了顿,他又劝道,“殿下未必不懂庄重是天家仪范,毕竟年纪尚小,不能时时压制天性约束自己,还请万岁爷多给殿下一些时间。至于那日一番演奏,不失天然真挚,发乎情止乎礼,万岁爷实不必过分担忧。”
“发乎情止乎礼?”沈徽再度冷哼,“你又怎么知道?即便太子懂规矩,难保旁的人起什么歪念头。搭上储君,日后的好儿可多着呢。”
容与一滞,的确没人能保证绛雪一定会懂事知礼,只是这种事,一向都是位高者才享有主动权,像是处于绛雪那般位置的人,难道不是只有被动听命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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