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七)
“破伤风!”
不过三个字,花似锦却说得极为艰难,每一字都像是一把利剑,在自己的心上划上一刀。
玉阶手中握着的病历啪地一声掉落在地,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林枢问和花似锦。
三人脸色的凝重让屋内众人吓了一跳,心跟着一紧。
鱼叔鱼婶拉着最近的玉阶直问:“大夫,小鱼,小鱼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
林枢问最先回过神来,转身吩咐道:“白芨,去将隔离室清理出来。”
鱼叔鱼婶顿时大骇:“隔……隔离?什么意思?”
花似锦定了定心神,上前安慰道:“鱼叔,鱼婶,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此话一出,众人已知情况定然不明朗,均自惊骇。
小鱼突而身子拘急,牙关紧闭,浑身抽搐起来。
花似锦一惊,咬唇道:“白薇,将所有门窗关上,窗帘落下。”然后又回头与殷梨亭道,“六哥,你先扶鱼叔和鱼婶出去。”
殷梨亭低声应了,花似锦又吩咐玉阶:“将病情好生说于鱼叔鱼婶知晓,他们有权利知道实情。”
玉阶沉重地点了点头。
林枢问早已使人按压住小鱼,取出金针,先刺颊车,下关,再取内庭,合谷。小鱼牙关渐渐松开,花似锦从急备箱中取出止痉散,硬灌入小鱼口中,又先后在后溪,太冲,申脉等多处下针,留针一刻钟。
做完这一切,二人已皆是满头大汗,索,小鱼逐渐安静下来。只是,花似锦却并未因此而松懈半分,凝重道:“枢问,小鱼当初的清创缝合是你做的,以你的技术不可能残留死腔,何况,小鱼不过是从山上滚下来,虽有开放损伤,但伤口都不算深,破伤风的发病率这么低,怎么就……”
林枢问皱眉,郑重地盯着花似锦:“理论上来说,凡是开放伤口皆有可能感染破伤风。何况,小鱼从山上滚下来,难免会被尖细的树枝或是他物刺到,留下细小的伤口。我已经尽力检查清理了,却没想到还是……”
花似锦张了张嘴,她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她们太过紧张了,希望是她们断错了症,可是如今……
小鱼一直是林枢问的病人,与林枢问相处的时间自然比花似锦要强,如今小鱼这般,没有人比林枢问更难受。
林枢问握紧了拳头,道:“我去吩咐白薇将小鱼转去隔离病房,尽量避免光声刺激。此房中小鱼所用物事一律焚烧。屋中摆设我会让白芨来消毒整理。”
花似锦无力地点了点头,在如今的环境之下,她们也只有如此了。
方一推开门,便看到鱼叔鱼婶已哭倒在一侧,玉阶正柔声安慰着。望着殷梨亭询问的目光,花似锦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眼神蓦地暗淡下来。
殷梨亭已知晓了几分,问道:“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破伤风是何症,只是,瞧你们的神色,定然不好对付。三哥伤得那般重,你们都能治好,难道这个破伤风便不可以吗?”
花似锦张了张嘴,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摇头说“不能”?可是破伤风又并非绝症;点头说“能”?破伤风可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甚至导致呼吸停止,循环衰竭,而在这个年代,没有破伤风抗毒素,更不可能有破伤风人免疫球蛋白。甚至没有供氧设备,没有抗生素,没有有效快速的苯巴比妥,地西泮等镇静解痉药物,更甚至,没有可供输的设备和能量,她们便是连水电酸碱平衡都难以维持。
看着花似锦的眼神,答案已不言而喻,那份无能为力的悲哀似是潮水一般扩散开来,将殷梨亭团团包裹。
殷梨亭一惊,下意识地握了花似锦的手,二人对视着,均默不作声。
手心的温度传来,望着殷梨亭关切的眼神,花似锦一下子定下心来,身子一震,她不能绝望,就算全世界都绝望了,她也没有资格绝望,如果医生都绝望了,那么病人还剩什么?
花似锦回握着殷梨亭,忽而舒心笑了起来。
之后的几日,花似锦与林枢问又将小鱼身上的伤口再次仔细清理消毒,对一些已经初步结痂的伤口也打开查看,已避免内里有窦道和死腔。极力翻找医术,制定最合适的治疗方案。忙得是脚不沾地,便是累极了,也只在椅子上靠着歪上一会。
可是,小鱼的情况却比花似锦想象中还要严峻,从小鱼受伤到发病不过四日,潜伏期越短,死亡率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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