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吧,农民种了几千年的地,他知道应该怎么种地。王镇长比农民更会种地吗?”于顺站了起来,脸上笑眯眯的,很有点科学探讨的神和态度。
众人本来就等花愤说散会了,此时齐刷刷地看了过去。花愤一脸的愕然,甚至有点茫然?手里的紫砂壶僵在半道上。
再看王思平。王思平虽然躺着中枪,却仍在悠然闲适地品茶。似乎严东江买来的会议用茶品质极高。
这会,开到这会儿,才有点意思啊!众人虽然各怀心思,不乏忐忑,却也都安坐不动。正副书记没说话,咱说话不合适啊!
经党委研究决定,这个是没有关系的。所以,花愤定了调子以后,众人也不怕敲敲边鼓。你再能,也不能跟一级组织过不去吧?
不过,要是不小心冒出来,被于顺当了出头鸟,一定大大的不是滋味!镇长黄建国,那就是前车之鉴,至今还蹲在政研室里喝西北风呢……
“这地,种了几千年,几千年没变化,一定不是农民出了问题。”于顺一边走一边沉吟着,“今年春节时,湖北一位乡党委书记给国务院朱总理写信说,‘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这位乡党委书记叫李昌平,明白人啊!农民会记住他的。应该记住他的,也不单是农民。”
周洋参加党委会也有四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列席人员这样汇报工作。于顺背着手,慢腾腾地走,绕着长条会议桌,绕着十三位党委委员。像是老师给小学生讲课?还是小学高年级,适合启发式教育。
于顺从背后走过时,周洋突然觉得这一定很过瘾,顺子哥果然是顺子哥!就是不太清楚,顺子哥从花愤背后走过时,花愤会不会觉得很过瘾?
“这说明,党委书记也不见得都是坏人啊!”于顺果然走到了花愤的背后。周洋看得真切,花愤一张老脸脸憋得跟猪肝似的。这脸打得,“pia—pia”的……
“于站长,请你自重!这里是党委会议室!”花愤手里的茶壶盖和壶口高频碰撞,脆响成串。显然是上好的湖泥烧制而成。
“我知道这里是党委会议室!挂着鲜红的党旗,写着‘为人民服务’,你以为这是猪圈吗?党委不用听听老百姓的呼声吗?要不要找几个农民给你抬着轿子?哦,我忘了,现在不坐轿子了。坐小轿车是吧?镇里今年新买了四辆!你是党委书记还是官老爷?”于顺站住了,居高临下地看着花愤,脸上似笑非笑。
“农民知道怎么种地,官老爷知道怎么当官吗?”于顺一脸的鄙夷毫不掩饰,“国庆节发三千块过节费!你知不知道一个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一年能挣多少钱?农民怎么会不穷?农村怎么会不苦,农业怎么会不危险?”
“我还想问问花书记,这钱是从哪里来的?这帐是怎么走的?第一个问题我知道,卖地啊!这地是藏马山子民的,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你发钱时问过他们吗?你有给他们发吗?集体决定的是吧?大家都有是吧?农民有没有?!他怎么会不穷?!”
“第二个问题,我就不知道答案。但平阳县政府知不知道?想不想知道?知道了会如何?不错,我也拿了一千块!我一边吃一边骂娘?我不骂娘,这钱我拿得亏心!拿得烧手!我却不知道该还给谁。你们呢,会不会亏心?会不会烧手?”于顺伸手指着会议桌,依次从十三个党委委员脸上滑过。
一众委员都低着头,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或者是养气功夫极佳。
只有楚楠转脸看向于顺,眼神定定的。这个大混蛋,还是那么混蛋。虽然混蛋,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混蛋。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样很容易无处容身,你知道吗?无论如何,这一辈子,只好跟你混蛋下去了……
从楚楠的眼神中,于顺看到了柔情,看到了担忧,也看到了义无反顾。于顺笑了笑,慢慢地转到楚楠背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子,轻轻地说,“心底无私天地宽。”
楚楠分明的一悸,却没有躲开,耳边又热又痒。过了一会儿,楚楠的小手抬上来,按住了于顺的大手。
接收到楚楠传来的热度,于顺叹息一声,声音转低。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于顺的低音在回荡。更富有震撼力和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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