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2 / 2）

应该说，唐钟天被李阳当面指点不足，丝毫不恼，还开怀大笑，确实是有容人之量，但他的容人之量是建立在强大的自信和对别人命运的掌控之下，是度量，未必是雅量。

唐钟乐和唐钟一向前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明白李阳为何突然一脸悲愤，原来唐钟乐借题字表明了对李阳提亲的反对立场。

唐钟乐看向李阳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复杂。说实话，他对李阳很满意，哪怕是李阳是平民出生，他已经暗自下了决定，自己的女儿若非李阳不嫁，他也会支持女儿。

唐韵云和蒙占分别向前一看，同时也是脸色大变，唐韵云瞬间眼中蓄满了泪水，无比悲愤地直视唐钟天，愤怒、不甘和委屈一起涌向心头，忍不住开口质问：“大伯，为什么？”

唐钟天并不回避唐韵云的质问，淡淡地答道：“不为什么，原则问题，没有通融的余地。”

蒙占嘿嘿一笑，声音中也不无苍凉之意，说：“唐伯伯好字，好字！字好，可惜内涵不好。就和一个长得好但言谈举止并不大气一样，初看之下，书法大开大合，气象万千，再结合字面意思，却立刻落了下乘，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蒙占的话冷嘲热讽，比李阳的话直接犀利，唐钟乐虽然心中已有思量，但他毕竟是唐家人，不能允许外人指责大哥，不由脸色一沉，道：“小蒙，话说过了。”

唐钟一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大有深意地看了李阳一眼，直觉告诉他，李阳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唐钟天反倒挥了挥手，大度地说道：“二弟不用责怪年轻人，年轻人嘛，要有朝气和挑战的精神，既然李阳和小蒙都认为我的书法美中不足，我倒想看看两位年轻人的书法，也好借鉴借鉴。”

蒙占一摆手，说：“我不会，就不献丑了，二哥，你上！”

李阳蓦然豪气冲天，胸中不平意，愤懑气难消。武将马上死，文人笔如刀，李阳大手一挥，道：“笔墨来！”

唐韵云趋步向前，强忍眼中泪水，依偎在李阳身边，挽袖研墨。她比李阳矮了少许，离李阳过近的缘故，她如同半靠在李阳怀中。

李阳昂首而立，目光坚定，神情坚毅，唐韵云低首顺眼，粉颈如雪，眉眼如玉，二人当前一站，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就连唐钟一看了，也是微微无奈摇头，心海翻滚。唐钟天性格刚强，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原以为刚和李阳相谈甚欢，大哥已经对李阳有了欣赏之意，不想大哥也确实拿得起放得下，一码归一码，绝不因为个人感情而废弃原则。

既然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作为今天会面的总结，熟悉唐钟天的唐钟乐和唐钟一都知道，李阳来唐家提亲一事，八成是黄了。也不知李阳还有什么话要写，就算他书法再好，怕是也再难打动唐钟天的决定。

片刻之间，唐韵云已经研好了墨，她退后一步好腾出地方让李阳挥毫的时候，和李阳错身的瞬间，她小声说了一句话：“李阳，我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苍天在上，一生不变！”

最难消受美人恩！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李阳一时心中波涛翻滚，将心中所有的遗憾和对唐韵云的深爱全部付诸笔端，下笔犹如神助，文思如天马行空，穿透了历史的沧桑和厚重，力透纸背，一句话一挥而就：权贵世袭罔替，平民轮回转世，王侯古今安在，世家宁有种乎？

写完之后，李阳哈哈一笑，扬手扔掉毛笔，冲唐钟天、唐钟乐和唐钟一深鞠一躬，说：“感谢盛情款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告辞！”

话一说完，李阳挥手而去，毅然决然，不带走一丝留恋，不留下一分遗憾，洒脱、狂放、不羁，颇有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的古人之风。

唐钟天一时惊呆了，没想到李阳如此潇洒，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他急忙向前一步，拿起李阳的题字一看，笔画如刀笔风如剑字迹飘逸出尘自不用说，字面之意扑面而来，如寒风彻骨，如醍醐灌顶，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好一个世家宁有种乎！

这是一个出身平民的孩子对社会不公发出的振聋发聩的不屈的呐喊，这是李阳在经历过人生巨变后，又遭遇了唐家的当面威压之后，再结合几千年历史的不公生发的可以敲响时代警钟的直指人心的谴责。

唐钟天只惊呆了片刻，忽然心中涌动深深的感动和悲哀，感动的是，如李阳一样出身底层的年轻人，为了努力向上付出了远超世家弟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艰辛，为什么依然遭受如此待遇？悲哀的是，唐家不过创立短短几十年，他就以为唐家可以屹立几百年不倒，祖上三代，唐家不过也是平民百姓。

而以李阳的才能，一旦风云际会，谁敢保证他不会在几十年后也创建一个李家王朝？

着相了，研究了一辈佛学，居然还是脱离不了知见障，还是偏见深重，一时间唐钟天心中五味杂陈，悲恸满胸，手捧李阳的题字，一字一句地念道：“权贵世袭罔替，平民轮回转世，王侯古今安在，世家宁有种乎？好，好，世家无种，平民有望，李阳，留步！”

李阳已经走出了十几步之遥，唐韵云也正要紧随他之后也一步迈出正堂，而蒙占也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唐钟天的一声留步就叫得非常及时。

李阳在院中站定，感觉扑面而来的寒风依然彻骨如刀，但仔细分辨的话，严寒却已是强弩之末，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即将春回大地的喜讯。

好一场人生的博弈，好一场平民百姓和高官权贵之间的较量，李阳心中一声叹息，下定了决心在他有生之年，不管有怎样的艰难，他要永远保持不变的平民情怀。男人一生两行泪，一行为苍天，一行为美人。此心，对天可表。

回身，脸色从容而镇静，他冲唐钟天微一点头，说：“唐伯伯有什么吩咐？”

唐钟天负手而立，和李阳隔了十几米远的距离，他面沉如水不动如山，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你的提亲！”

李阳顿时一脸惊喜：“谢谢唐伯伯！”

“今天就当你和小云正式定亲了。”唐钟天向前迈出一步，一步迈出正堂，站在门檐之下，未下台阶，目光深远地望向了天空，天空蔚蓝而明净，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说：“定亲只是第一步，你想正式迎娶小云，必须达到唐家的择婿标准，你有没有信心？”

唐家择婿标准是什么，李阳不得而知，但事情既然没有了退路就必须一往直前。不止是他无路可退，唐钟天身为京城唐家的家主，选定李阳和唐韵云定亲，也是付出了极大的勇气，并且有可能承担一定的政治后果和对唐家声誉的巨大负面影响，他是退无可退。背水一战何足惜，男儿理应仗剑行，李阳恭恭敬敬地朗声答道：“韵云对我不离不弃，我必一生与他生死相依。”

“好！”唐钟天的目光终于流露出了慈爱之意，这个李阳，敢爱敢恨，才华横溢又手腕高超，当真是官场之中罕见的综合性人才，假以时日，或许可以培养成为官场全才。一时，他心中竟然大起欣喜之意，说：“唐家的择婿标准是，三十岁的正处级实权官员，不过凭你的一句世家宁有种乎，我许你五年的宽限，三十五岁之前，如果你能成为正处级实权干部，我就大摆宴席，隆重嫁侄女。”

李阳心中无喜无悲，他站在一株桃树的旁边，桃花虽未开，桃花运总算如期到来，他摇头一笑，说：“谢谢唐伯伯的宽厚，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再说韵云的青春也等不了那么多年。我今年二十四岁，三年之后，二十七岁的时候如果我达不到正处级实权的标准，从此终身不娶。”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话音一落，众人无不震惊。

如果李阳说到时达不到标准就自愿放弃对唐韵云的爱，也算是男儿一诺，但他却是以终身不娶为承诺，坦荡而豪放，充分显示出他强大的自信和男人的气概。

男儿敢诺千金事，柔情也轻万户侯。

唐韵云一生之中从未有今天一样，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动，泪水一次次滑落，又一次次流干。

内心一次次受到冲击和震憾，又一次次无比甘甜。她原以为生活之中不会再有让她感动让她心动如风的事情，但现在她知道她错了，当爱情来临，当李阳大无畏地向大伯、爸爸、叔叔表迹，当李阳以终身未娶为代价要赢取她的爱情，她就知道，她所有的付出和争取，都值了，她知道，她的一生将和这个男人紧紧相连，谁也不能将她和他分开。

谁也不能！

蒙占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是被风迷了眼睛，还是情不自禁流下了男儿泪，这就是他的二哥，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不仅为兄弟挡刀，也为女人一诺。

蒙占感动了，确确实实的是感动了，一个男人一生之中两件大事，一为江山，二为美人，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为真男人也。

一时之间，李阳一句男儿千金一诺，引发了唐家在场无数人的心思浮沉，就连唐钟天也是一时呆了，半晌悠悠地说出一句话：“男儿敢诺千金事，柔情也轻万户侯，李阳，请来和我再干一杯！”

唐钟天一句话打破了凝重如水的气氛，李阳施施然再次一步迈入了唐家的正堂。一进一出，身份已然大不相同。人生际遇就是如此奇妙，一言生一言，一言两重天。

不料刚等李阳重入座，正要和唐钟天把酒言欢时，唐钟天的电话响了，唐钟天起身接听了电话，顿时脸色大变：“什么，王师进京了？”

听到王师这两个字，唐钟乐和唐钟一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脸惊骇。

又是王师？

徐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让王震山和唐家三兄弟纷纷动容？

李阳在想，为啥这个电话来的这般巧合？

“李阳，你先坐坐，我们去去就来。”唐钟天交代了一句，和唐钟乐，唐钟一微一点头，三人一起去了书房。

李阳收回心思，和蒙占一起起身相送。

进了书房，唐钟一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口问道：“大哥，李阳隐患很大，说不定还会给我们引来麻烦，周家那边……”

“周家！”唐钟天眯了眼睛，眼神似乎迷茫而怅然，又似乎坚定无遗，说：“是麻烦还是机遇，全是运作之间，世界上的事情，三分运气，七分运作，以唐家的实力，容纳了一个李阳，未尝不是一个风险巨大同时也可能收益惊人的机遇。”

如果李阳在场，听到唐钟天的三分运气七分运作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也曾经听别人说过。

当然，除了周家的顾忌之外，唐钟天也承认自身的局限，确实有一定程度的门户之见，虽然严格意义上讲，李阳只是一个平民。

唐钟天人在官场多年，也有识大局而不顾小节的气量。只是没想到，本来是想让李阳知难而退，最终唐钟天却违背了初衷，当他看到李阳发出悲怆的呐喊，世家宁有种乎，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灵，当时他心潮翻滚，险些不能自抑，心中涌动的是不安和自责。李阳出生农村，长在农村，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一个力求上进、奋发向上的好青年，他又何必拘泥于门户之见和为了趋利避害而毁掉一个年轻人关于美好的所有梦想。

不能，绝对不能。

谁也不知道的是，当唐钟天决定答应李阳的提亲，心中下定了多大的决心，又决定甘冒多大的风险，那一刻，他不仅仅是一个爱护侄女的长辈，还是一个决定唐家命运的掌门人，他心中承受了多么重大的心理压力。无人得知。无人知道的是，在当时，唐钟天心中涌动的是悲壮。

之所以放宽年限，其实也是他的一手缓兵之计，是想试探一下各方反应，也好万一有变可以有路可退。不成想，李阳主动放弃年限，他当时就心中一声喟叹。也罢，就将李阳置于唐家的羽翼之下，难不成其他人还真敢引发战火不成？

来就来。如果周家真是因为一个李阳而向唐家发难，是周家的肤浅，唐家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如果让李阳和唐韵云知道唐钟天在背后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他和她一定会感念唐钟天的博大胸怀。

唐家三兄弟站在书房里，一时气氛凝重。过了许久，唐钟一又说道：“李阳确实是一个少见的官场天才，不过他现在牵涉到了太多的势力，蒙家先不说了，就是他身为苏振国秘书的身份，必然和苏家有联系，不排除以后还有其他家族对他拉拢的可能，说不定，他以后既可能成为各方支点，也可能成为各方的麻烦。”

“主要还是周家的事情比较棘手。”唐钟乐忧心忡忡地说道。

唐钟天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怕，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周家再强大，在他的面前，也是纸老虎。”

唐钟乐和唐钟一同时抬头，看着唐钟天，异口同声道：“你说是他？”

唐钟天微笑点头，说：“对，就是他，王师徐如海！”

唐钟天呵呵一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在李阳的成长道路上，有很多人为刻意培养的痕迹，而且他从临江市教育局的干事，到现在担任苏振国的秘书，他走的每一步，背后似乎总有一个出谋划策的高人存在，这个高人是谁？”

“难道是徐如海？”唐钟一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真会是王师？”

唐钟天自从看到唐韵云从李阳那里带回来的那副字，就知道，时隔多年，王师要出山了。而且，徐如海借唐韵云之手向他转赠书法，何尝不是大有深意？

“正是王师。”唐钟天微微一笑，说：“徐如海一直在背后关注李阳的成长，只是我还没想通，徐如海到底跟李阳是什么关系？”

唐钟一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接听了电话，只听了两句话就吃惊不小，放下电话，说道：“据可靠消息，时隔多年，王师现身京城，现在就在老人家床前！”

“真是徐如海？”唐钟乐还是不敢相信。

“确认是他。”唐钟一肯定地说道：“消息绝对可靠。”

唐钟天却没有吃惊之色，反倒哈哈一笑：“幸好，幸好，果然是福至心灵，我答应李阳的提亲，是一个好的开始。王师回京，京城只怕又会风云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