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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少秋抬头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含笑道:“谢谢。”

丑女低低的道:“不用谢。”迅即转身走去,她这一转身,丁少秋又有新发现,那是丑女身腰灵活,脚下轻盈,分明身怀武功,而且还颇不庸俗。心中想着,就把吃剩的卤味倒入面里,拌了几下,就慢慢吃着。

狼狈为奸

就在此时,丁少秋耳中忽然听到身后不远一张桌上有人低低道:“点子已在吃面了,大概快上路啦,咱们也要快些吃才行。”

接着只听另一个道:“不急,咱们至少也要等点子上了马,走出一段路再出去,这样才不致被他发现。”

丁少秋心头暗暗一动,忖道:“这两人指的莫非是自己?他们跟踪自己来的,哼,一定是柯家庄派来的人了。”他并未回头看去,等一碗面吃完,起身到柜头付账,才漫不经意的朝后打量了一眼。自己身后至少也有五六张桌子,但一眼可以看出是护院打手一类的人,只有右后方第二桌上正在低头吃面的两个汉子,一身短靠,身边各自放着一个长形青布包袱。

丁少秋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连第二眼都没瞧,会帐出门,解开拴着的牲口,跨上马鞍,徐徐往北驰去,正当驰出一箭来遥,稍稍回头,果见那两个汉子匆匆追出,翻身上马,跟了下来。心头暗暗冷笑一声,立即一夹马腹,摧马疾驰,等奔行了两里光景,正好左侧有一片松林,这就一跃下马,把马匹牵入林中,然后纵身而起,跃登树上,隐好身子。

不大工夫,两匹马已追了上来,丁少秋折了两段松枝,扣在中指上朝两匹马的前蹄弹去。正在奔行中的马匹,被松枝弹中,负痛发出啼聿聿一声长鸣,朝上一掀,紧接着屈膝下跪,把两个汉子从马上掀了下来。丁少秋更不怠慢,又折了两段松枝分别朝两人弹去。那两个汉子根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人还没有站起,已经一下被制住了穴道。

丁少秋也在此时,迅快的从树上飞身而下,先把两匹马拴好在树下,然后一手一个提着两个人走人松林,找了一处较为宽敞之处,放下两人,先把其中一个拍开穴道,喝道:“说,你们一路跟踪着我,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那人定了定神,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同伴,不知是死是活,心头一慌,望着丁少秋,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两人只是布贩,没有……”

丁少秋挥手就是一记马鞭抽在他身上,喝道:“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呛的一声从青布囊中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故作狞笑道:“老子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长剑作势,正待朝他心窝刺去。

“好汉饶命……”那汉子自知无法逃走,就双膝一屈,扑的跪下,连连叩头道:“小的说了,小的说了。”

丁少秋长剑搁在他颈上,冷声道:“好,你说,但若有半句虚言,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汉子被那冰凉锋利的剑搁在颈上,那敢挣动,直着脖子道:“小的两人是奉庄主之命,暗中跟着好汉来的。”

丁少秋问道:“你们庄主是谁?”

那汉子道:“是……是柯家庄的……柯庄主……”

丁少秋道:“是柯大发?”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是……是……”

丁少秋道:“他派你们跟踪我,有何目的?”

那汉了道:“是叫小的跟下来看看好汉是不是真的走了?”

丁少秋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那汉子道:“没有了。”

吵秋道:“好,我再问你同伴,如果你们两人说得一样,我自会放你们回去。”话声甫落,长剑连点了他两处穴道,然后伸手拍开另一个汉子的穴道,如法炮制,另个同伴也据实说了,两人说的果然完全一样。

丁少秋自然相信,解开先前那人的穴道,挥挥手道:“你们回去吧,就说我真的已离此而去。”那人唯唯应「是」,急匆匆的往林外钻了出去,骑上马背,催马速行。

丁少秋当然不甘心就此放过柯金芝,何况自己一走,柯金芝也绝不会放过张阿大,因此准备等天色黑了,再找上柯家庄去。这时才不过午未之交,自己不如就在这片松林里歇上一会,这就倚着松树,闭上双目打起吨来。

夏日炎炎正好眠,林外烈日当空,林内清风徐来。丁少秋正在朦胧入睡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衣袂飘风之声,似有十几个人在自己四周数丈外缓缓围了上来,心中暗道:“柯大发对自己不计心,哼,就凭你这十几个打手,又能奈我何?”

他忽然想到自己竟然相信方才两人的谎言,他们跟踪自己明明是为了盯住自己,好让后面的人追上来,自己却把两人放过了。他仔细数着四周围上来的人,一共有十八个之多,他们由五丈而四丈,三丈、两丈,现在已经逼近到一丈左右,所有的人已全停了下来。

这时只听正对面响起一个老而带沙的声音喝道:“喂,朋友,你可以起来了。”

丁少秋微微睁眼,故作不解,哼道:“什么事?”

另一个人大喝道:“咱们副长老叫你起来,你还不起来?”

丁少秋懒洋洋挺身坐起,才发现围在自己四周的竟是十八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化子,每人手中抱一支青竹打狗棒,心中不由一楞,迅速忖道:“他们竟然会是丐帮的人。”一面疑惑的问道:“诸位……”

对面一个五十来岁的化子,似是这些人中的领头,他不待丁少秋说下去,一摆手,截住丁少秋的话头,冷冷喝道:“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因对方是丐帮的人,本待说出真姓名来,但心念一转,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道:“诸位既然不认识在下,何用摆出这副阵仗来,把在下围在中间?”

站在右边上的一个喝道:“小子,咱们副长老问你话,你还不老老实实的说?”

丁少秋不觉对丐帮心生极大反感,忖道:“原来丐帮的人竟然如此蛮不讲理。”一面哼道:“在下自问并没得罪贵帮,诸位把在下围在中间,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副长者脸色一沉,挥手道:“不用和他多说,先把他拿下了,不怕他不说。”他这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化子从左右两边走出,朝丁少秋欺来,他们身法极快,也不答话,一个出左手,一个出右手,一下挟持住丁少秋臂膊。

丁少秋也不挣动,任由他们扣住,抬目问道:“在下不想和诸位伤了和气,诸位找在下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见告了吧?”

为首副长老沉哼道:“你见了咱们长老,自然就会知道。”接着又挥了下手,喝道:“带走。”

捉住丁少秋臂膊的两人齐声呛喝道:“走。”

丁少秋站着不动,问道:“你们要把在下带到那里去?”

那两人挟着丁少秋,竟然拖不动他,左首一个怒声道:“小子,你还敢在咱们面前倔强。”随着喝声,飞起一脚,朝丁少秋腿弯就踢。

砰,这一脚不折不扣踢个正着,丁少秋依然站立不动,但左首那人就像踢在坚硬的石头上,就像五个脚趾一齐折断了一般,口中「啊」了一声,痛得蹲下身去,再也站不起来。

这下也把丁少秋激怒下,冷笑一声道:“在下说过不想和诸位伤了和气,没想到诸位不问青红皂白,既说要把在下拿下,又说要把在下带走,还趁在下不备,一脚踢中在下脚弯,在下到底和诸位有何过节?”

右首一个还揪着丁少秋臂膊,这时手把一紧,扣着丁少秋脉腕把手臂往背后扭去,口中喝道:“小子,少噜嗦。”

他这一手正是擒拿手法,被擒住的人应该无力反抗,怎知丁少秋双眉一挑,右手突然朝前挥出,喝了声:“去。”右首那人明明已反扭住丁少秋手臂,不知怎的一个人忽然被凌空摔了出去,飞出去一丈多远,砰然一声,跌坠落地,这一下摔得不轻,一时之间,坐在地上几乎站立不起。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本来拿住丁少秋臂膊的人,一个有脚痛蹲在地上,一个被摔了出去,此一情景,看得对面为首的副长老为之一楞,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来毫不起眼的汉子,身法会有如此高明,口中嘿了一声,左手朝上划了一个圆圈,喝道:“列阵。”

喝声甫出,本来围成一圈的十六个人立即进退纷陈,前前后后一阵闪动,看去确然像是列下了一个阵势,连蹲着的一个和摔出去的一个也忍痛凑上,补足了人数,每人手抱打狗棒,严阵以待。丁少秋看不出他们这个阵法有何奥妙,心想:“丐帮列出来的阵法,大概是打狗阵了。”他原是乱猜的,但却被他一口说中了。

这个阵势正是丐帮的「打狗阵」,在武林中被称为三大阵法之一,「打狗阵」原先叫做「打虎阵」,据说从前有十八个化子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老虎,所以丐帮相传有一套「打虎拳」。后来经过历代长者修增,阵法益臻完美,也使用了打狗捧,遂把「打虎阵」改称为「打狗阵」了。

丁少秋望着他们攒攒眉道:“你们到底要如何呢?”

为首副长老厉声道:“小子,你再不束手就缚,就得丧命于此。”

丁少秋道:“你们总该说个原因吧,在下几时得罪了你们?要出动诸位来对付在下,这是为了什么?”

为首副长老不耐的道:“告诉你吧,咱们是奉长老之命来拿你的,长老交代,你如敢顽抗,只管格杀勿论。”

丁少秋疑惑的道:“你们长老是谁呢?”

为首副长老喝道:“你是不是束手就缚?”

丁少秋朗笑一声道:“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就是去大名拜会贵帮李帮主的,你们长老要见我,自可去大名相见,要缚着我双手去见你们长老,这事只怕办不到……”

为首副长老没待他说完,就大喝二声道:“上。”这个「上」字,简短有力,也是发动阵势的口令,十八个人同时挥动打狗捧,朝中间逼了上来。

丁少秋虽然不识阵势,但也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左手拿着青布剑囊,连长剑也不想拔,右手一抖,一支马鞭挣得笔直,屹立不动。那知十八个化子刚一逼上,就三三两两的分散,有的斜退,有的侧进,人影错综凌乱,看去毫无章法,却会使人目不暇接。

十八支打狗棒,虽然同时击出,也极其凌乱,有的从上而下,宛如乌云盖顶,有人从左向有,有的从右向左,有的袭向腰背,有人横扫下盘,还有的直揭面门,正面挑战,有的侧击旁敲,近乎偷袭,总之十八支打狗捧各使各的,三三两两,招式各自不同。

这是经过精心设计而成的,正因每一个人的招式不同,甲使出来一招,如有破绽,就可由乙和丙相辅,加以弥补,乙的破绽,就由他左右前后的人给他补起来了。要知双方动手,就是要觑准你的破绽出手,于是一个进攻,一个破解,一个由破解对方攻势,予以还击,一个进攻的招式被破解后,急忙再破解敌人的攻势,这就是一般攻拒之间的必然情形。如果进攻的一方,一点破绽也找不出来,被攻的人,就无法化解,无法还手了。

现在丁少秋就有此感觉,对方十八个化子虽然只攻了一招,但自己简直对被十八支打狗棒交叉如网的一击,居然找不出一丝空隙来。他学会的「避剑身法」,要有空隙才能施展,如今左右前后都被堵死,使你没有地方可以闪避,而且他算定你在无可闪避之下,你还可以腾空跃起,因此大约有四五支打狗捧交叉封住了你头顶的上空,这样一来,你除了硬拼,几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丁少秋心头大感惊凛,这还是他从下山以来未曾遇上过的事,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好奋力施为,右手挥出长鞭,左手没有出鞘的长剑连同青布囊一起朝外格出。但听一阵铛铛连响,把攻到身边的十来支打狗棒震退,有此一点空隙,立即身形展动,朝人群中闪人,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手中的青竹打狗棒,竟是铁打的。”

十八个化子被他一招硬拼,震退了七八个,其余的人因他身形闪动,击出的打狗棒也落了空,但他们居然变招极快,不待丁少秋还击,人影迅速移动,此退彼进,错落纷纭,阵法立变,第二招又紧接着攻出,十八支打狗棒再次递出,依然绵密无间,朝中间攻到。阵法变换了,攻出的招式也变了,但他们互相掩护,各具威势的一击,还是十分凌厉,找不出一丝空隙和破绽。

丁少秋无暇思索,右手长鞭再次挥出,左手连鞘长剑同时往上格起,又把攻近身来的八九支打狗棒震退,身形闪动,避了开去。但对方十八人组成的「打狗阵」,一经发动,随时在变换阵法,方才从第一招被震退到第二招出手,因作者须叙他们发动时的情形,经过一番描写,看来好像第一招到第二招之间,有着一段距离,其实这是小说中有二句老话,叫做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招是紧接着第一指出手的,中间根本没让你看清楚的时间。

若非丁少秋练成「乾天真气」,休想把他们震退,若非练会「避剑身法」,把他们震退之后,随着闪动身形,还有八九支打狗棒就闪不开了。十八个化子有半数以上的人被丁少秋两次震退,自是更把他们激怒了,一退即进,第三次攻势,发动得更快,从四面八方攻到。

丁少秋没想到他们这一阵法竟有这般厉害,根本就连续出击,一波又一波的攻到,最厉害的还是他们闪移的身法,似乎别有奥妙。譬如自己把他们震退之后,就施展「避剑身法」,已经闪到他们中间,不在原来的地方,但一经他们三三两两的错落游走,等到十八支打狗棒攻来,自己依然在他们包围的中心,自己好像方才并没移动过一般。

丁少秋第三次出手,把当前八九个人震退,身形一闪,乘隙欺进,仔细观察他们的身法和阵势变化,但见十八个人人影凌乱移动,十八支打狗棒又排山攻来,根本无法看得清楚,只好再次双手齐发,把攻到身前的打狗棒格出,一面大声喝道:“在下不想和贵帮伤了和气,故而一忍再忍,诸位再不住手,休怪在下出手伤人。”

只听为首的副长老怒声道:“小于,你死在临头,还大言不惭,落人咱们打狗阵里,你还能活着出去吗?”十八支打狗棒挟着凌厉风声,一齐攻来。

丁少秋心里有数,他们打狗阵法定然个个都是久经训练,有一定的进退步法,组织严密,没有一丝空隙,只要落入他们阵中,除了硬拼之外,他们阵势没被破去,你只有挨打的份儿,休想越出雷池一步。一念及此,不觉发出一声龙吟般长笑,说道:“诸位既然不肯停手,在下只好得罪了。”

话声出口,但听一声锋然剑鸣,一道清如秋水的晶莹剑光,矫若游龙,从他身边飞起,刹那间剑气暴涨,森寒逼人,紧接着响起一阵塔塔轻响。十八个化子挥棒击出,但觉手上一轻,还不知道自己手中精钢铸的打狗棒已被人家长剑削断。

丁少秋早已施展「避剑身法」,在这一瞬间,闪出「打狗阵」,还剑人鞘,朗声道:“在下实被逼如此,诸位多多原谅。”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十八个化子直到此时,低头一看,才发现大家手中的打狗棒全已被人家长剑削断了。

有几个人大声喝道:“小子,你往那里走?”

“大家快追。”正待朝林外追去。

为首的副长老一摆手喝道:“大家站住,不用追了。”只听林外传来一声马嘶,丁少秋早顺着大路驰去。

其中一个道:“难道咱们由他逃走不成?”

为首的副长老道:“其实凭咱们打狗阵,也只能把他困住而已,若非他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休想破阵而出,何况现在已经追不上了,就是追上了,他手中有利器,咱们也奈何他不得,只可惜连他姓名也没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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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万里无云,银河如洗,今晚的月色更是皎洁,照在地上,就像铺了一层轻霜。这时正有一个人手持长形剑器,奔行而来,这人身法轻灵,在月光下,真像踏雪无痕,草上飞行。他就是丁少秋,正朝柯家庄去的,当他快行近中午打尖的酒店之时,瞥见几条人影疾如飞鸟,朝一片绿杨林中投去。

丁少秋心中暗道:“附近并无人家,只有酒店母女二人,这几个夜行人朝林中奔去,显然不怀好意,自己逼上了岂可不管?”心念一动,立即舍了大路,朝绿杨林中的小径扑入,缓缓走近酒店。

这时酒店早已打佯了,两间茅棚间,黑漆漆的,不见一点灯光,里首和茅棚相连的两间小屋,就是母女两人的家了,这时候当然也没有灯火了。漆黑的茅棚下,走近七八条人影,迅速散开,像布岗似的站停下来。为首的一个已经大马金刀的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手掌轻轻朝桌上一拍,喝道:“叫姓艾的母女出来。”

丁少秋隐身一棵绿杨树下,早已看清楚了,这为首之人,正是下午包围自己,列下「打狗大阵」为首的副长老,那么跟他来的人,不用说也是丐帮的人了。这小酒店的母女二人,怎么会和丐帮扯上什么事的?

就在他思忖之际,只见两个丐帮汉子走近茅屋门口,有首一个抬起一脚,蓬的一声,就把两扇门踢开,口中喝道:“姓艾的婆娘听着,你们还不快出来见过咱们副长老。”

丁少秋看得暗暗怒恼,心想:“丐帮一向自称忠义传家,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帮,想不到帮中弟兄却是如此恃势欺人。”

只听屋中响起一个妇人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破门而入,意欲何为?”

左边一个大声道:“咱们是丐帮来的,副长老叫你们出来。”

接着只听妇人声音冷冷的道:“丐帮又不是官府,你们半夜三更破门而人,咱们母女难不成是江洋大盗?”说话声中,响起擦擦两声,屋内打着火石,点起灯盏,母女两人才从房中走出。丑妇人目光冷厉,打量着门口两人,冷冷的道:“你们副长老呢,找我母女有什么事?”

右首一个用大姆指朝后一翘,大声道:“副长老就在那里,有什么事,你们去见过副长老,就会知道。”

丑姑娘披披厚嘴唇,哼道:“一个丐帮副长老,到了咱们这里,就变成土皇帝了,那么李帮主到了这里,那还得了,不把咱们两间茅舍都给拆了?”

丑妇人道:“青青,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得罪了君子,还没什么,得罪了小人,咱们母女就会吃不完兜着走。”

丑姑娘道:“谁敢到咱们艾氏酒店来撒野,一样要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丑妇人道:“青青,娘一直怎么告诉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又没犯着咱们,又何有这一番话。”虽是她们母女俩说的,但可以听得出口气极硬。

两句话的工夫,丑妇人已经走近那个副长老坐着的桌子面前,冷然道:“妾身母女见过副长老,不知副长老如何称呼?”

那副长老依然端坐不动,一手摸着下巴,说道:“兄弟刘源长,你们母女两个就是艾氏酒店老板娘母女两个,很好。”

丑妇人道:“刘长老夤夜来找我母女,不知有什么事?”

刘源长阴笑道:“兄弟奉柯长老之命,请你们母女两个,立即离开这里。”

丑妇人道:“总有个原因吧?”

刘源长道:“因为敝帮要在这里办事。”

丑妇人哼道:“你们办事,关咱们母女什么事?”

刘源长阴笑道:“咱们办事,自然不能有外人在场,所以要请你们立即离开这里。”

丑妇人道:“咱们不离开呢?”

刘源长阴笑道:“丐帮要征用的地方,你们不离开也得离开。”

丑姑娘冷哼道:“姓刘的,你少狗仗人势,你们凭什么要咱们离开?”

刘源长霍地站起,喝道:“好个丫头,你敢对刘某这样说话?”

左手猛的一挥,喝了声:“上。”八个化子早已在丑妇人母女走出之际,远远围了上来,听到副长老这声「上」,不约而同呼的一声,从身边抽出钢刀,正待一拥而上。

丁少秋看得心头暗暗怒恼,忖道:“这几个恶叫化子如此仗势欺人,看来真是饶你们不得。”随手折了一枝柳条,勒成几段,握在掌心,只要他们出手,立时可以发出。

只听丑妇人喝道:“慢点。”八个持刀化子不觉略为停得一停。

刘源长阴笑道:“怎么,你同意离开了?”

丑妇人道:“我想知道你们柯长老大名如何称呼?”

刘源长道:“柯长老大名上大下成,怎么,你认识咱们柯长老?”

丑妇人问道:“柯长老和柯家庄的柯大发不知有何渊源?”

刘源长大笑道:“柯长老是柯庄主的胞兄,江湖上尽人皆知,你……”

丑妇人眼中寒芒连闪,寒着脸道:“柯老贼原来有丐帮撑腰,难怪他作恶多端,没人敢动他了。”说话声中,突然双手一翻,寒光乍闪,手中已经多了两柄短剑,丑姑娘可也不慢,和她娘差不多同时掣出双剑来。

丁少秋心中暗哦一声,哑然失笑,心想:“丑姑娘方才送面来的时候,自己早已看出她身手不弱,正该瞧瞧她们是否应付得下来?等她们应付不下,自己再出手不迟。”

刘源长不愧是丐帮的副长老,身手也不含糊,丑妇人双手一翻,刚亮出双剑,他已经一下往后退出去三四尺远,哼道:“峨嵋飞云出岫,瞧不出你们还是峨嵋派的高人。”一面挥手喝道:“今晚不论何方高人,说不得只好把你们留下了。”

八个化子刚才虽然停下手未发,但一个个手持钢刀,伺机待发,因此刘源长这一挥手,立即挥刀扑上。他们经过双方说话的这段时间,早巳分配好动手对象,八个化子正好分作两组,一下就把丑妇人母女分隔开来,四个人围住一个,动上手了。

丁少秋听刘源长说出这母女两人是峨嵋派的人,自然要瞧瞧峨媚派有些什么绝活。刘源长有他八个手下出手,他就用不着出手了,只是手下不济时,才需要他出手,于是背负着双手,后退了几步,作起壁上观来。丑妇人母女各自展开双剑,和围上去的四名化子展开搏斗。

八名化子使的虽是单刀,但是一种厚背的朴刀,刀势沉重,使展起来,刀风呼呼逼人,尤其他们都精擅「打狗阵法」,善于联手攻敌,有四个人围攻一个,左右同伴,会随时加以支援。譬如你攻他一剑,他左边一个如果和你攻出的一剑较为接近,就随时替他封架了,他不用顾虑你的攻势,自可全力对付你了。就因四人互相照应,你的攻势,对他们的威胁,可以说减到了最低的程度,但战争是相对的,你对他们的威胁减到最低,也就是他们对你的威胁,相对提高了。

所幸丑妇人母女剑法纯熟,使的又是双剑,在攻拒上比单剑有利,使出来的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看去乱披乱刺,毫无章法,就像风吹柳叶,千丝万缕,忽东忽西,不可捉摸,两支短剑划出一片剑影,前后左右,守护严谨,连水都泼不进去,任你四个化子联手合击,刀势沉重,也休想占得半点便宜。

但这是表面如此,实际上小化子们还是占厂上风,因为丑妇人母女在他们围攻之下,已是守多攻少,尤其是丑姑娘,已经完全屈居守势。没有攻势,就没有克敌致胜的机会,只有守势,就完全陷于挨打的局面,对方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使的朴刀势沉力重,采取守势的女子,先天体力就较男子为弱。在这种情况下,目前虽分不出胜负来,但岂能持久?

丁少秋看了一阵,心头已是不耐,暗想:“这要打到几时去?自己还要赶去柯家庄办事,但自己如果一走,这丑妇人母女必然落败无疑。”

就在他思忖之际,为首的副长老刘源长也不耐了,口中喝道:“对付两个婆娘,还要这许多时间,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刷的一声,掣出朴刀,大步朝丑姑娘逼去,口中厉笑道:“丑丫头,你认命吧。”挥刀迎面劈去,他因丑姑娘已屈居守势,容易制服,只要制住丑姑娘,再对付丑妇人就可事半功倍。

丁少秋看他们朝丑姑娘欺去,心中暗暗骂道:“这姓刘的好生狡猾。”他手中早就握着小段折好的柳枝,这时候没待刘源长欺近,便已扬手打出,一下制住了围攻丑姑娘的四个化子。

丑姑娘在四个化子的围攻之下,早已屈居守势,双剑开阖,上下飞舞,也仅能护住全身,每—记和对方四人的兵刃交接,都会振得手腕发麻,心头这份焦急,当真不可言宣。这时瞥见刘源长挥刀加入,更是又惊又急,咬紧牙关,奋起全力,双剑交叉,向上格起,铛的一声架住朴刀,右脚飞起同时一记「裙里腿」,踢向刘源长小腹。

这一记如果四个化子没被丁少秋制住穴道,她双剑架住朴刀之际,正好及时出手,把她拿住了。刘源长老奸巨滑,他朴刀落下,就是把机会让给手下拿人,那知四个化子因自己亲自出来,反而停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四个手下已被丁少秋制住,心头暗暗怒恼,骂了声:“饭桶。”眼看丑姑娘乘架住自己朴刀之际,飞足踢来,只得身形闪动,避了开去。

丑姑娘也只当是刘源长亲自出手,他四个手下才停手的,但他们这一停手,对自己总算是解除了威胁,不管刘源长有多厉害,总是只要对付一个人就好。心念一动精神也为之一振,口中一声娇叱,双剑齐发,朝刘源长扑攻过去。

丁少秋一举制住四个化子,心中暗暗得意,随手又折了一枝柳条,勒成四小段,再次扬手朝围攻丑妇人的四个化子射去。丑妇人一身武功,果然十分了得,力战四个化子联手合击,依然双剑飞舞,有攻有守,毫不逊色。

正在激战之际,四个化子却在同时突然住手,这一突如其来的行动,使得丑妇人蓦地一愣,也急忙住手。她究竟见多识广,一看四人举刀欲砍,又呆若木的情形,分明暗中有高人相助,制住了他们的穴道,心头又惊又喜,再看围攻女儿的四个化子,也同样被制住了穴道。

这时女儿正在和刘源长拼斗之中,这就双足一点,纵身飞扑过去,喝道:“姓刘的,你束手就缚吧,还是要老娘动手?”声到人到,双剑如虹,飞刺而至。

刘源长做梦也想不到丑妇人会从四人围攻之下,突围而出,大喝一声,挥刀硬接,但听「铛」「铛」两声,把对方双剑拨开。丑姑娘见机不可失,陡地身形一矮,双剑如轮,朝刘源长双足扫去。刘源长刚刚拨开丑妇人双剑,急忙吸气提身,朝上拔起,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出手,把她们拿下,还呆着作什?”

在他喝声中,丑妇人业已落到地上,挥动双剑攻了上来,冷然笑道:“姓刘的,你八个手下全动不了啦,我看你也乖乖的束手就擒算了。”

刘源长听得不由一怔,再看八个手下全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分明着了人家的道,心头一惊,口中大喝一声,朴刀乍然一紧,一连三刀猛力攻出,把丑姑娘逼得连连后退,他乘机双起一顿,一下冲出芦棚,接连几个起落,飞掠而去。

丑姑娘清叱一声道:“你往那里走?”要待追出。

丑妇人急忙叫道:“青青,让他去吧。”

丑姑娘顿脚叫道:“娘,你怎么啦,这种人还能放过他?”

丑妇人含笑道:“青青,你知道什么,今晚不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咱们母女两个早就被人家擒下了。”

丑姑娘惊奇的眨眨眼睛,问道:“娘是说这八个贼人不是你老人家制住的?”

丑妇人笑道:“那时候娘自顾不暇,那有能力把他们制住?”

丑姑娘看看八人问道:“娘,那么咱们如何发落他们呢?”

丑妇人走近一个化子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遍,才发现这化子「肩井穴」上插着一支寸许长的柳枝,连衣衫都陷了下去。再看其他几位,也都是「肩井穴」上插着柳枝,心中暗暗惊异,这位暗中相助的高人,以柳枝打穴,竟能隔着衣衫把人制住,光以这份功力看来,至少也是各大门派中长老级的人物无疑了。慌忙向空裣衽道:“今晚多蒙前辈高人路过援手,暗中赐助,请受贱妾一拜。”

一面回头朝丑姑娘道:“这些人让他们留在这里,咱们进去收拾一下,此地已不能再住,再说,这姓刘的一回去,咱们身份已泄,一不作,二不休,咱们不如乘其不备,找姓柯的算帐去,也好替你爹报了血海深仇。”

丁少秋在刘源长掠出茅棚之际,也跟着走了。他是要去柯家庄找柯金芝的,那知前面的刘源长一路飞掠,也是朝柯家庄奔行。

丁少秋心中暗暗一哦道:“方才曾听他说过,柯长老名叫大成,是柯大发的胞兄,可见中午自己离开柯家庄之后,丐帮长老柯大成就赶到了,柯大发才会派出两个庄丁一路缀着自己,沿途留下记号,好让刘源长率同的十七名化子随后找来,用丐帮的「打狗阵」把自己擒回去,自己不如将计就计,跟在刘源长身后,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心念转动,就跟在刘源长身后,保持了数丈距离,不徐不疾的跟踪下去。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柯家庄,刘源长并不知道有人跟踪,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跟踪他,奔近围墙,纵身越墙而人。丁少秋艺高胆大,跟着越过围墙,眼看前面的刘源长并没落地,一连几个起落,是朝东首一处院落飞掠过去,也就跟着扑去,抢先落到左首一处屋脊上隐伏下来。

只见刘源长飞身落下之处,是一个自成院落的小天井,阶上一排三间房,隐隐射出灯光。就在他堪堪落到地上,只听屋中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问道:“是刘副长老回来了吗?”

刘源长走近阶前,连忙躬下身去,恭声道:“正是属下,有事要向长老面报。”

那苍劲声音道:“进来。”刘源长应了声「是」,举步朝屋中走去。

丁少秋立即飘身落地,掩近窗下,悄悄朝里望去。屋内像是一间起居室,陈设精致,正有两个人在一张紫檀小圆桌对面坐着晶茗,右首一个正是柯大发,左首一个面貌和柯大发有几分相似,略见苍老,面颊间皱纹较多,一看就知此人比柯大发更阴险,更狡猾,不用说,他就是柯大发的胞兄,丐帮长老柯大成了。

只见柯大成转过身去,朝匆匆走入的刘源长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刘源长朝柯大成躬身行了一礼,尴尬的道:“属卞无能,特来向长老请罪的。”

“你说什么?”柯大成目光惊奇望着刘源长不信的道:“把事情办砸了?那母女两人不肯把酒店让出来?”

刘源长道:“属下没想到那母女两个竟是峨嵋派的高手。”

“峨嵋派的高手?”柯大成问道:“你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刘源长一五一十的说了。

柯大成道:“八个弟兄全被他们制住了?你仅以身免?如此说来,这母女两个的武功,岂非高不可测?”

刘源长嗫嚅的道:“但依属下看来,她们的武功,也并不见得如何高明……”

柯大成一楞道:“你的意思是她们另有帮手,躲在暗处相助?”

“是的。”刘源长道:“不然,仅凭她们母女两人是无法制得住八个弟兄的。”

“唔。”柯大成沉吟着道:“她们隐姓埋名,在这荒郊野地开设酒店,又有何目的?他目光不觉朝乃弟投去,问道:“老二,你有没有查过?”

柯大发道:“她们是一年前才从一个姓王的老头子手里接下来的,小弟也曾派人去查过,据说这母女原是江陵人氏,丈夫死后,投亲不遇,正好遇上开酒店的王老头,和她们是同乡,王老头手里有点积蓄,早就要回江陵去,于是把酒店让给了她们,之后兄弟又几次派人去试过,都说这母女二人不会武功,并无可疑……”

柯大成哼道:“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丁少秋刚听到这里,突觉身后有了警兆,急忙闪身隐入暗处,举目看去,果见两条人影闭然掠来,心中暗道:“会是她们。”

正好屋中传出柯大成的声音,说道:“刘副长老,你去叫弟兄们在门口集合,随我同去。”刘源长刚应了声:「是」。

突听窗外天井中,响起丑妇人的声音冷冷说道:“你们不用去了,咱们母女已经送上门来了。”

柯大成霍地站起,嗔目喝道:“外面是什么人?”

刘源长道:“回长老,这说话的就是艾氏酒店的艾大娘。”

“哈哈。”柯大成大笑一声道:“来得好,二弟,咱们出去。”小天井中,凛立着一身劲装背插双剑的丑妇人母女。

这时忽然灯火通明,从角门涌进十数名手执单刀的庄丁,迅速把丑妇人母女围了起来,丑妇人母女也各自撤出双剑,背对背贴在一起,正准备出手。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正好柯大成偕同柯大发、刘源长一起走出。柯大成朝乃弟柯大发道:“你叫他们退下去,我有话和艾大娘说。”

柯大发立即一挥手道:“你们退下去。”十几名庄丁果然依言退下。

柯大成目光一抬,朝丑妇人颔首道:“你就是艾家酒店的艾大娘了,兄弟没想到贤母女竟是峨嵋派的人,方才兄弟派去的刘源长不会说话,以致引起一场误会,因为敝帮近日有事,想借你酒店一用,但敝帮的事,自不能有外人在场,因而想和大娘磋商,把酒店让出,兄弟愿意付一百两银子,请贤母女另选他处营业,不知艾大娘意下如何?”

艾氏酒店只有两间小屋,一个芦棚,最多也不过值十几两银子,他一开口就是一百两,这已经是大手笔了。艾大娘冷笑一声道:“你价出得很高,但我不是为了卖酒店来的。”

柯大成道:“不知艾大娘是为何而来?”

艾大娘铁青着脸,冷冷的道:“第一件事,你手下八名弟子还留在酒店芦棚里,他们是被一位路过的高人所制住的穴道,我无法替他们解开穴道,你派人去解开他们穴道,就可无事。”

柯大成含笑点头道:“多谢艾大娘见告,第二件事呢?”

艾大娘嘿了一声道:“我母女今晚行藏已露,无法再呆下去,找来柯家庄,是要和柯二庄主了断一场过节。”

柯大成又是一怔,说道:“你找我二弟?”

“不错。”艾大娘冷厉的道:“我要找的正是柯大发。”

柯大发一头雾水,望着艾大娘奇道:“大娘是不是找错了人,兄弟和大娘素不相识,过节从何而来?”

艾大娘重重哼了一声,切齿的道:“柯大发,你记不记得十年前,用黑沙掌击伤的柳子明,就是我丈夫,你结义兄弟外号金毛虎的土匪头子在临城五里外作案,劫杀过路商旅,正好我丈夫经过,看他太过凶残,才出手废了他的武功,已是手下留情,不料你在三天后追上我丈夫,乘人不备,一记黑沙掌击中后心,还说:「看你以后还管不管闲事?」

我丈夫回家不久,就重伤不治身故,那时我女儿才七岁,我茹苦含辛,等到现在,就是等她长大成人,我才能替丈夫报仇,所以要在你柯家庄不远的地方住下来,今晚我母女行藏已泄露,就只好提前向你索还这笔血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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