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轻悠很纠结。
她很早就醒了,翻来覆去再睡不着,脑子里来来回回地转着夜里鉴赏的那幅画作,想着小叔教给她的鉴定知识,回忆曾经看过的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图绘宝典》,以及五代时著名画家荆浩,对李思训画作的点评,进行各种对比。
然后,又忆及王曦之《快雪时晴帖》的真迹收藏历史,以及个别较为珍贵的拓本走向。
可惜这些信息太有限,她记得也不甚清楚,多数都是极爱王曦之行书的小叔强行灌给她的。而她自己很喜欢大唐时的自由民俗和富丽画风,才多研究了下唐时画作,对于其他朝代涉猎寥寥,线索极少,无以为凭。
心似猫抓,越想越睡不着,就想起来再好好参详一番。
哪知身旁的男人突然一紧手臂,将她牢牢锢在怀里,稍稍一动,就碰到某个危险物体,让她又羞又愤。
这个不要脸的白相儿,老是趁半夜三更她睡着了,暗渡陈仓,不是钻进她的被窝儿,就是把她捞过界,回头还说是她自己睡相不好踩过界,可怜她万一受凉又要吃苦药才日行一善,真是千般无耻,万般可恶啊啊啊!
“悠悠,睡不着,要不要……”
“不,不要,我要睡!唔……”
他突然出声,吓得她立即埋头入被,就被他擒住了小嘴一顿肆意蹂躏,若非她哼痛,恐怕他早就不顾自己的伤,迫她就范了。
这个无耻的臭白相儿!
终于起了床,轻悠的目光几度掠过书房隔间,却不敢造次。毕竟,这里是色狼的地盘,小叔说过,狼这种野兽,超有领土意识,若未经允许就捞过界,得不偿失啊!她实在不想肉偿便宜他个臭白相儿。
于是,她只能苦逼地望宝兴叹,无限哀怨。
织田亚夫展开手臂,任女仆将打理衣饰,回头看到小东西瘪下的小脸,唇角一抿,目光闪了闪,便问旁人,“今日早膳有什么?”
轻悠一听,身子就抖了抖,心头暗叫,糟糕,昨晚她好像又被男人捉脚,许了个“丧权辱格”的诺言。
她立即爬起身就往外跑,被男人喝住。
“干什么?”
“我,我想如厕,很急,大,大号!”
看着那小身影仓皇而逃的样子,织田亚夫终于忍不住闷声低笑起来,跪立的女仆们见主子俊颜舒悦,玉色生光,一个个都脸红得不敢抬头。
……
正所谓,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等轻悠回来时,看到满桌的海鲜,一堆绿幽幽的“海”字辈儿生冷动植物,只觉得地狱已经向她敞开了大门儿。
反观织田亚夫却吃得津津有味儿,看她终于“大”回来了,抬头,勾唇,道,“悠悠,今日早膳很丰富,最宜长伤口,多吃点。”
说着,就将她最讨厌的一块红腥腥的东西赶进了她的碗碟里,据说这叫“刺生”的东西相当昂贵,不是一般人家能常吃的。
她只觉得刚刚排空的肚皮,又有异物咕噜噜地滚过,硬着声儿嚷,“我,我不要吃别人的筷子碰过的东西。”
他抬头瞥来,“哦,你嫌本王脏?”
她吓得退后一步,“我,我有饮食洁癖!”
“什么时候有的?”
她很想说,就刚才,却实在没那胆儿,“人家不要吃生的海产,人家要吃熟食!人家不是原始野兽人!”
周人一听,全部抖了抖肩膀退后小半步。
咯嗒一声,男人放下手中的银箸,声音很冷,“过来,坐下。”
她只觉如临大敌,乖乖落坐,女仆立即布上碗筷,盛汤,布菜。她只挑热食或冷蔬吃,完全避开了那些生猛海产。
突然,一碟生肉摆到她面前,男人很强硬,“吃掉。”
“我不……”
她一皱眉,他黑眸一眯,震得她委委屈屈地垂下头,举着筷子像举着千斤重锤似的吃力,以极慢的速度挑起一块肉片,做足了表情也没能喂进嘴里。
瞧她那副仿佛他喂她吃砒霜的痛苦表情,他忍无可忍地又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低喝,“昨夜是谁说过,不再挑食,乖乖吃饭!轩辕轻悠,你敢食言?”
她小脸一苦,终于认命地闭上眼,一口吞下肉血。
“吃光。”
他无情地下令,深深体会到带孩子的心理煎熬。
有时候,很多人事物总是看起来很可爱很完美,到你真正深入接触后才会发现真相。
这小东西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儿,真不知道她在家里,是不是也这么娇气滑头。
织田亚夫的这个疑问是在四年后,终于见到了轻悠的那位传说中风华绝代的小叔才解开。那时,这两个男人颇有些同命相连的惺惺相惜之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还剩几片时,轻悠再忍受不了那感觉,哽着声儿求,“人家真的吃不下了,好想吐!”
“说话不算数的话,书房里的东西我就通通撤走。”
“你,你个暴君!”
“吃光。讨价还价,再加一盘!”
“啊,不……”
她嘤呜一声,端起小碟儿将肉片全倒进了嘴里,无限怨怼地瞪着男人冷酷至极的表情,放射小飞镖。
织田亚夫这才朝早已候在门口的向兰溪点了点头,向兰溪憋着笑走进来,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上桌。
轻悠一看那倒出来的雪白豆浆,刹时跟见了末世大救星似的,向兰溪刚倒好就抢过喝。
男人们同时皱眉,向兰溪更吓了跳,急叫:
“等等,那还很……”
烫字未能出口,灌下大口豆浆的人圆眼一鼓,哇啦一声全喷了出来,正中对面男人的俊脸。
“天哪,殿下……”
女仆们惊叫着上前,织田亚夫夺过仆人手上的布巾擦掉脸上的白浆,将布巾狠狠扔在桌上,脸色可谓冷到极点,黑到极点。
轻悠现在哪还顾得上男人的怒气,小嘴儿像被千万根金针戳刺着,痛得她啊啊哭叫,猛抽冷气,眼泪唰啦啦就落下来了,逮着桌上一碗清汪汪的冷水,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猛灌。
“啊,小姐,那水不能喝,那是,是……”
您刚刚才用过的净手水啊!
仆人们冷汗直下。
“轻悠,你怎么,怎么……”
一时间,向兰溪都不知该哭该笑。先前还觉得这小丫头性子强,有骨气,连那么凶狠的土佐斗犬都不怕。哪知处久了又发现这身上的怪毛病不少,孩子气还挺重,时常闹出些让人又气又恼又好笑的事儿来。
织田亚夫抬起手,十一郎忙上前搀扶,他冷哼一声,道,“自作自受!”
轻悠一听,抬起泪眼恶狠狠地瞪过去,想骂,可一动舌头都疼得不行,呜咽一声,扭头背身不理人,拉着向兰溪的手袖可怜巴巴地直掉眼泪。
“无论如何,不准挑食。膳食和汤药,不准断。自己烫到嘴,也必须把东西都吃掉。”这命令简直就是惨无人道啊,而且还没完,“向兰溪,不准包庇他,否则,本王回来知晓,尔等一律受罚。都听明白了吗?”。
“是,殿下。”
众人齐声应诺,唯有小主角儿一人抱着膀子抽泣得更大声了。
织田亚夫看也没看人一眼,转身走掉。
向兰溪叹息一声,“轻悠,快别哭了,向大哥给你上个药就没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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