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摩挲着手中银白色的金属物事,只觉得沉甸甸的,比寻常的铁显得光滑光亮,若是事先没有看过热镀锌那一幕,实在不敢相信手中这个便是铁镀锌的产物。只因适才看过了演示,亲眼所见,这才不至于怀疑茅庚所说。
“今日目睹了一回热镀锌,让陆某大开眼界。原来这个锌竟然如此神奇!”
热镀锌神奇那是当然的,后世不知道有多少镀锌管、镀锌板从生产线中源源不断地下线,如果说起他们的产量,一定会让尊驾目瞪口呆。
人说一招鲜吃遍天,热镀锌理所当然是目下相当鲜的那一招,这一招非得藏着掖着不可。于是,茅庚笑道:
“象山先生,正因为这个锌确有神奇之处,所以,这才要严守秘密,如果让金人获知了锌的秘密,岂不要糟!你说对吧?”
“不错,万万不能让金人学了去。”
赵抦很严肃地表示赞同。
“所以啊,我就想,让象山先生选一些弟子来学习炼锌的秘诀,炼锌的这个秘诀,在此之前我只是教过扶家,但扶家一家毕竟产锌不多,不能足额保证锌的供应,总得有其他人一起来炼锌才是。我想来想去,象山先生的弟子应当值得信任,若是他们学了这门秘技,一点也不用担心外泄。而且他们学了炼锌的秘技之后,在江西那边,要找到锌矿石也不是甚么难事,想必有他们参与,我们就再也不会缺锌了。只是不知象山先生意下如何?”
陆象山讲良心,重德育,弟子皆可谓德才兼备,这样的一批人不可信的话那还能信任谁!赵抦也在一边点头,觉得委实是一时之选。
陆九渊打开窗帘,望了望北方,然后回头说道:
“陆某教弟子,就是为国事不惜身,承蒙茅特首不弃,如此看重陆某的弟子,陆某焉能辜负茅老弟的美意!这样吧,随我而来的傅子云就先算上一个,我再琢磨一番,看弟子当中,还有谁可担当此任,总之,茅老弟只要肯教,陆某凑齐一班弟子来学炼锌,当是毫无问题。”
“如此再好不过。”
陆九渊的弟子首先都是聪明的文化人,他们的资质无可挑剔,学一个简单的炼锌窍门应该没什么难度,而在保密性方面,更是不用怀疑。茅庚大喜过望,赵抦也皆大欢喜。
随后茅庚就说起自己对于货币的理解:
“金属货币,首先有一个原则,就是须得用贱金属为原料,放在汉代和初唐,铜还算是贱金属,用铜钱当然是不错的。但到了本朝,假如说本朝前几十年铜料还算是贱金属的话,到了神宗年间,铜料就贵了,铸铜钱已经接近亏本,若不是朝廷强行压低铜价,实质上铸造铜钱已经处于亏本状态。”
“既然有亏本的风险,胆水炼铜之法便在此时兴起,胆铜法大幅降低了炼铜的成本,这才得以使铸造铜钱勉强持平。不过,南渡之后,物价腾贵,铜料的价钱也水涨船高,虽然朝廷强行坚持低价收铜,铸造铜钱实质上也已经亏损。如今,铜料的价格,呵呵,我是指市场价格,或者说黑市价格,明显高于朝廷收购铜料的价格数倍,今日的铜料,无论如何已经算不上贱金属了。”
大宋铜料实行禁榷,属于政府垄断铜业,说白了跟后世统购统销是一码事,统购统销往往掩盖了供需失衡,也就掩盖了价格失衡。
说到这里,陆九渊插言道:
“其实从五代起,就在铸造铁钱了,铁比铜贱,不患其材贵过钱值,只是铁钱一则太重,四川最重的一贯铁钱,就有二十五斤,交易极其不便。二则极易生锈,日久,则钱无钱样,百姓不喜铁钱,实因铁钱粗陋沉重之故。”
茅庚笑道:
“象山先生说到了点子上。铜料既然不再能称之为贱金属,铸钱当然便要用比铜料贱价的铁来制造钱币,这是必然的选择。”
说到这里,茅庚便忍不住想到了后世的第五套人民币硬币,一角的银币是铝币一看就知,五角的看起来像铜的,实际上是钢芯镀铜,一元的硬币看起来像不锈钢的,实际上是钢芯镀镍。后世的铜价大涨(六年内由最低1500美金/吨升到了08年的8800美金/吨),不锈钢价也同样大涨,如果还真才实料地发行硬币,央行不亏本才怪!所以央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贱金属作为芯料,只是让外观看起来像用了贵重的材料。
这样的玄机,茅庚没必要藏着掖着:
“然而用铁来造钱,也得讲究一点才行。起码要造得精致一些,起码不能锈迹斑斑。若是我来造铁钱的话,铸造之法必须舍弃,须得用上冲压之法,此外,让铁钱镀上一层锌,也很有必要。”
后世央行的对策,一样也适用于大宋——铜价大涨,咱就用铁,不过面子上至少要过得去,对不对!
当然了,铁钱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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