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杨父杨母应该都在这附近,但五城兵马司派人去叫了,两人一个都没有来。
谢明敏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脸诡异得像是见了鬼,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说,但是又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情,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指挥使斟酌了半天,艰难地道:“那个……据杨家那边的人说,杨驸马没有死,今天早上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京都杨家,杨侍郎和杨夫人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叫回去的……”
谢明敏脸色骤变。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指挥使睁大眼睛望着她,谢明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尸体不是明明在这里吗?京都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个活着的人?”
“这个微臣也不明白。”指挥使的表情更加尴尬了,“微臣还听说……”
他说到这里,吞吞吐吐地停住了,有点不敢往下说。
谢明敏喝道:“到底听说了什么?说清楚!”
指挥使咬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听说杨驸马要进宫面圣,指控是公主您谋杀的他!”
“放肆!”
谢明敏厉喝一声,吓得指挥使立刻往后倒退了一步。
“公主息怒,微臣也只是听说而已……”
谢明敏没有理会他,猛地转过身去,竭力控制住自己脸上快要扭曲起来的表情。
怎么可能?杨昕居然没有死,而且竟然还要在建兴帝面前指控她的谋杀?
那这里的这具尸体怎么办?
谢明敏再次回过头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已经在吩咐人把那具假冒的尸体装起来运上车,准备送回京都去。
“这具尸体由本公主来送回去!”谢明敏大步走过去,强硬地喝道,“他是本公主的驸马!”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销毁这具尸体,否则如果真正的杨昕还活着,而烟波湖旁边出现一具穿着跟杨昕一模一样服饰的尸体,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撇不清关系。
这次指挥使没有后退。
“公主,对不住,既然杨驸马活着出现在了京都,且不论是真是假,这具尸体现在都不能被判定为是杨驸马的尸体。如果是另一具尸体冒充杨驸马的话,可能会牵涉到另一桩谋杀案,所以这具尸体是重要的证物,必须由五城兵马司运送入京,不能交给公主。”
谢明敏大怒:“你这是在说本公主谋杀了人?”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指挥使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正在辩解,有数骑人马从京都方向的道路上急匆匆赶过来,是从宫里来的传旨太监。
传旨太监在谢明敏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面前勒马停下:“见过安贵公主,曾指挥使。皇上传来口谕,让安贵公主立刻回京都进宫面圣,曾指挥使把发现的这具尸体也妥善送回京都,作为证物,可能同样要进宫呈堂。”
谢明敏的脸色唰一下更白了。
指挥使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朝谢明敏那边看了一眼:“微臣接旨,这就送尸体回京。”
……
龙泉宫。
“安贵公主到——”
谢明敏从门外走进大殿,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实际上满怀忐忑不安,双手在袖子下面紧紧地攥成拳头,尽管是在寒冷的冬天,但背后的衣服已经被一层薄汗隐隐地打湿了。
一进大殿,她的目光落在里面的一个人身上,顿时暗中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真的是杨昕。
杨昕裹着一身厚厚的皮毛斗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虚弱,像是刚刚生过一场大病。大殿里除了建兴帝以外,只有他是坐着的,似乎是建兴帝见他还未病愈,特意给他赐的座。
谢明敏几乎走不动路,瞪着杨昕:“你怎么……”
“让公主失望了。”杨昕淡淡地说,“我没有淹死在烟波湖里。”
当时他和谢明敏一起泛舟湖上,到湖中心的时候,谢明敏趁他不备,把他从小船上推了下去。
在落水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谢明敏是要杀他,所以他假装在水中挣扎呼救,然后像是沉下去一样,潜到了水下。
他小时候喜欢游泳,水性其实很好,只是谢明敏并不知道。他在湖水底下朝谢明敏的小船相反的方向游去,谢明敏因为怕被他游过来抓住小船,所以赶紧把小船划走了,他确认她已经看不见他的时候,才从一截漂浮着的枯木后面露出头来。
湖中心尽管距离岸边很远,但他体型肥胖,能够一直浮在水中,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游到岸边。
冬天里的湖水太过冰冷,他上岸的时候,全身已经几乎被冻僵了。随后就是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他发着神志不清的高烧,头晕眼花全身发软,走不动路,还要躲避烟波湖边搜寻他的人。因为他很难分辨那些人是不是公主府的人,要是被谢明敏发现的话,他肯定就真的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他在湖边枯萎的芦苇丛里躲了好几天,又冷又饿又生着重病,只靠最后一点意志力硬撑着。就在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时候,白府的人找到了他。
宁霏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现在他尽管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谢明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尖叫起来:“不!你根本不是杨昕!他的尸体已经在烟波湖找到了!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假冒的!”
“公主这是什么话?”杨夫人气得发抖,“我们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我们还认不出是真是假?”
杨侍郎也带着又是愤怒又是心痛的神色:“寻常人家的妻子听说自己的丈夫大难不死,高兴都来不及,公主倒是巴不得昕儿已经死了,看见他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都不肯相信?……昕儿说是公主要杀他的时候,微臣本来还惊讶,现在看来公主还真是一点都不希望昕儿活着!”
“本公主刚刚见过驸马的尸体,当然不相信!”谢明敏叫道,“有人冒充本公主的夫君,难道本公主能一下子就接受?”
“那具尸体才是冒充的!”杨侍郎愤怒地说,“一具早就烂得看不出样子的尸体,跟一个活生生坐在这里的人,哪个更容易辨认是真是假,难道公主不清楚吗?”
“好了,都别吵了。”
建兴帝皱眉打断了众人,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驸马的真假不用质疑了。没有父母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骨肉,既然杨爱卿和杨夫人如此确定,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个肯定不是冒充的。朕想知道的是,驸马指控是你谋杀他,在烟波湖湖心把他从船上推了下去,这是不是真的?”
“儿臣没有!”谢明敏大喊冤枉,“儿臣虽然不明白驸马为什么要指控儿臣,但他真的是自己从船上摔下去的!”
一边满脸痛心疾首地看向杨昕:“你是不是恨我对你见死不救,所以才故意说是我谋杀你?我完全不识水性,就算下了水,也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杨昕淡淡地望着她:“我自然不会要公主下水,但我们的那艘小船船舷距离水面只有一尺多,我落水下去正在船边,公主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把船停在那里,我攀住了船舷,就怎么也不至于淹死。而公主当时飞快地把小船远远划走了。据说公主后来的解释是想回岸上叫人来救我,但从湖中心划船回去至少半个时辰,更不用说加上回来的时间。公主应该是想叫人来打捞我的尸体还差不多。”
谢明敏结巴了一下,像是被噎住了,但仍然竭力显得自己理直气壮:“我……我当时看见你已经往水里沉下去,被吓坏了,哪有考虑到那么多,第一个念头自然就是想找人来救你……”
杨昕仍然是淡淡地:“我的水性公主大概是不清楚,但我爹娘应该都是知道的。我要是当时就沉下去,还能游过半个烟波湖,现在活着在这里说这些话?”
“昕儿的水性很好,一口气游个一两里都不成问题,不可能一落水就沉下去的!”杨夫人大声说,“而且他这个体型,就算不会游泳,都能浮在水面上!”
谢明敏气急败坏:“你是故意沉到水底去的!就是为了现在诬陷我!”
“无论我有没有沉下去,都很值得怀疑。”杨昕的语气仍然平静,“如果我没有沉下去,公主为何那么急着把船划走?如果我是故意沉下去,为了制造假象好指控公主谋杀我,那我为何要这么做?我有什么理由突然诬陷公主?”
谢明敏再次被噎住了。
众所周知,杨昕对她一向情深意重,她却对杨昕十分嫌恶。如果说这两人里面有一个要害另一个的话,杨昕是没有动机陷害她的,倒是她很可能因为想要摆脱杨昕而谋杀他。
“你……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你肯定有你的理由!”
“好。”杨昕换了一个角度,“当时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双方各执一词,没有证人证物,谁也说不清楚。那我想问公主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烟波湖边会出现一具和我穿得一模一样,明显是在冒充我的尸体?”
谢明敏咬牙道:“我怎么知道?”
“那我来告诉公主为什么。”杨昕的语气隐隐冷了下来,“因为我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大元律例规定人失踪要满一年后才能宣布死亡,而公主希望我能够早点死,尽快摆脱这个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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