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朔都,绕过京城,首先要去的便是西陵。
七月底无风,日头比江南之地毒辣,照得人睁不开眼。幸好祁无雪是个天然冰块,被她抱着,背后凉飕飕的舒服极了。
马行得不快,悠悠哉哉地走在桦树林间小道,王鄞眯着眼缩在祁无雪怀中:“为何你体温比常人低些?”
祁无雪弓着背将下巴轻轻抵在王鄞肩上,吐气若兰:“我也不知道,想来想去只能是幼时父王虐待我,将我一个婴儿大冷天在外头晾了几天罢。”
王鄞将信将疑:“哪有爹娘如此待孩子的?”
祁无雪摊摊握着缰绳的手:“无爹无娘,有个姐姐还不疼我。”说着,还一副“命怎么这么苦”地幽幽一声叹息。
想来是在挤兑自己了,王鄞松了力气,整个儿靠在祁无雪身上,笑道:“还不疼你?就差把你吃进肚里了。”
“原来姐姐觊觎我已久啊。”两人贴得愈发相近,祁无雪轻笑着换单手握缰,另一只手便不安分地往王鄞腿侧抚去。
如此一来,王鄞一个激灵,立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脊背挺了个笔直。
祁无雪哈哈一笑,松了手,指指小道尽头道:“那里便是西陵了,如今如意应已然在此地与你哥哥一起了。”
王鄞愣了愣:“守着的御林军已经撤回了吗?”
祁无雪点点头:“宫中都人仰马翻了,哪里还有心思管这码子破事。再说,黎国与普弥的丧妻条约都订好了,除了皇帝心中有些光火,别的早已尘埃落定了。”
“没想到还能见到哥哥……”王鄞淡淡道。
祁无雪笑着夹了夹马肚子,马一惊,撒丫子奔了出去。
两人长发翩跹而起,于空中纠缠相绕,再也分不开。
西陵听上去为皇族安寝之地,必然气势非凡与众不同。实则不然,也就是个小坡土包,前面多个还算体面的幽深高苑,后面一片林木森森凄凉渗人。传闻当年风水师说这规模虽大而形式不全,高祖不信邪,特喜欢这地儿。结果还没死成,这建了一半的西陵便坍了,砸了十来人进去,吓得高祖屏着气都不敢死了。
这地又不肥,离京城又远,便一直闲置着,一副被世人遗忘的孑然模样。
“来者何人!”瞌睡正兴的守卫兵一眼瞥见远处车马尘尘,忙擦了涎水,提刀正色道。
“不认得我,总认得这个吧!”祁无雪玉手一挥,一到金光脱手而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恰巧落到小兵怀中,“耽搁了皇上大事,要你小命!”
小兵被惊得倒退两步,抚了抚帽檐,仔细一看竟是皇上御赐的通行令,上头一个明晃晃的“御”映着日光,险些戳瞎人眼。来不及多看一眼,守卫兵料想来人气势汹汹必然是皇帝派来的大人物,便哆嗦着开了大门。
还未来得及闪远,载着两个俊俏少年的枣红大马便落蹄有神地一冲而入。
穿过黢黑石拱门长廊,祁无雪猛地一勒马,一声马嘶过后,马便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稳地朝空荡荡的庭院之后的厅堂优雅走去。
厅堂之内极为素净,更甚者,用空无一物来形容反倒贴切。唯有几个排放整齐的简单木椅,上头一块斑驳得看不清字迹的漆黑匾额摇摇欲坠。
祁无雪先下了马,转身扶了王鄞的手,待其站稳后,便将马拴在院中柱下。一回身,一个穿着简朴的黑衣男子便从厅堂之后转了出来。
“……小妹?”王濯顿了顿,惊喜又疑惑地皱眉望着两人,“听说皇上的出行队伍在宫外被劫,你不是……”
王鄞抿着唇往前走两步,停在王濯跟前,仔细端详哥哥的容貌。许久才微笑着说:“十年未见,哥哥竟还是原来的模样。”
王濯朗声笑道:“你哥哥难不成是个不老的妖怪?倒是你,大了这么许多,果真女大十八变,从前脸上肥嘟嘟的,如今怎的瘦弱得风吹一吹就倒了!”说着,装着一脸嫌弃地望着王鄞。
“瘦归瘦,她可是丝毫不弱。”祁无雪啧啧叹着,笑起来眸中似含着汪褶波清水,略屈身,“祁无雪,王将军一切安好。”
王濯望着祁无雪,客气笑着:“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容贵妃了罢?王濯不过一介罪臣,万万受不起贵妃之礼。”说着便要单膝跪地。
祁无雪忙伸手扶住王濯的胳膊,又使个眼色给王鄞,还未来得及开口,竹帘之后便又转出个娇俏身影。
“你骗人!红烧肉一点都不好吃!”如意看起来比出走之前润色许多,水灵灵的眉眼此刻痛苦地拧在一起,嫣红的唇撅得老高,手上还端着盘升腾着热气的可疑物体。
“好久不见,如意姑娘。”祁无雪站直了身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如意。
如意愣了愣,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一圈,又转回王濯身上,抿唇露出一丝羞赧的笑:“贵妃……不对,出了宫就不应该叫你娘娘,那就……无雪姑娘,鄞姐姐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咯!”祁无雪挤着眼睛揶揄。
如意面颊上果真飘上绯红,求救地向王濯挪了一步。
王濯笑哈哈地走到如意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过了她的手,两人立在一起竟出奇得登对,王濯侧面轮廓极分明深邃,星目笑得眯成缝,里头尽是宠溺,而如意则仰着头,天真纯粹如同初初绽放的花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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