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刚才牛正宏和夫人商量的法子,王平安换上了套灰布衣服,带着补丁的那种旧衣,跟着丫环出了偏厅,去牛不拉居住的小楼。
离得不远,走不多久即到。王平安还没进楼,就听里面传来喝骂声,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这声音骂道:“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哪能因为孩子家里穷,就要往外面赶的,做事这般没有良心,还当什么官,不如回家种地去算了!”
王平安心想:“这恐怕就是牛不拉牛老爷子吧,虽然脾气暴了些,但人品还是非常好的!”他故意将头发弄得乱些,让自己变得狼狈,低头进了小楼。
屋里,一排排的仆人和侍女立在两旁,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响,牛不拉又骂道:“嫌贫爱富,俺怎么就养出这么个禽兽一样的儿子!来人啊,去告诉那兔崽子,到门口跪着去,把《论语》背上一万遍,顶两把戒尺!”
王平安进了屋,见屋中床榻上半躺着一位老汉,皮肤粗糙,却又长得圆头圆脑,看上去还真跟牛正宏有父子相,估计着牛正宏到老了,没准儿也得长成这个样子!
老汉气乎乎地骂人,而牛夫人则站在一旁呜呜哭着。见王平安进来,牛夫人叫道:“我这苦命的孩儿啊,快快过来,让你姑爷爷看看!”
牛不拉也道:“孩子,到俺身边来,看谁还敢欺负你!”
王平安走到床榻前,跪下身子,一脸苦相地道:“孙儿王平安,拜见姑爷爷!”想哭没眼泪,只好假装抬起手臂擦脸,权当是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吧!
原来,刚才在偏厅里牛正宏定下一计,他深知阿爷的脾气,牛不拉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人,也没有打骂旁人的习惯,骂人只是骂他一个罢了。而且牛不拉因为出身赤贫,所以最同情穷苦人家的孩子,如果想迅速得到他的好感,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博取同情心。
因为王平安在徐州也算是个名人了,如果说是五里村的王平安,那没准儿哪个仆人嘴欠,说王平安就是平安小神医,那牛不拉又该生气了,又会认为别人是在咒他死,病情反而会加重,所以干脆就不要说王平安具体是谁,只说是远房亲戚,走投无路,跑来蹭饭吃的!
牛正宏只好当了把“坏人”,嫌贫爱富的混蛋,见妻子家来了穷亲戚,便不想认人家,还想着赶他走,而牛夫人不愿意啊,可又怕丈夫,所以只好哭哭啼啼地来找牛不拉,让阿爷给她作主,不要赶自家的穷亲戚走。
牛不拉听后,信以为真,心里这个生气啊,儿子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说是官越做越大,人品却是越来越坏?当初自己是怎么养大他的,还不是靠乡里乡亲们的帮忙,饥一顿饱一顿的熬过来的,真可谓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好不容易才养大了他!
可怎么一当官,就忘了本呢?现在有亲戚来投靠,就因为人家穷,所以就要往外赶?是这刺史府不够大,家里没地方住,还是家里揭不开锅,就没人家孩子这一口吃食?
见王平安进来给自己行礼,牛不拉道:“起来吧,让姑爷爷看看你。”
王平安站起身,走到牛不拉的跟前,见牛不拉拍了拍床,他便很听话,很乖巧地坐了下来。
牛不拉微笑着看他,道:“还是个挺俊俏的孩子。”拉过王平安的手,看了看,又道:“没做过重活儿吧,细皮嫩肉的!”
王平安想了想,道:“家里想让孩儿以后有个出身,所以只让我读书,不让我干活儿,可是一场水灾……”说着,他哼哼几声,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他可不想说什么家破人亡的谎话,那岂不是在咒王有财和杨氏,这种话他是万万不会说的,哪怕就只是说说而已,他也不会去说。
他不肯说,牛夫人只好硬着头皮,想替他编,可却见牛不拉摆了摆手,示意她少说废话,伤心事儿何苦没完没了的提,一提那些伤心事儿,不又让孩子难过了吗!
牛不拉是吃过苦的人,明白王平安此时的“内心想法”,所以并不询问,反而连声安慰,这倒也省了王平安不少的麻烦。
王平安顺手也拉起了牛不拉的手,道:“姑爷爷,你的手好粗啊!”借着拉手表示亲热的当儿,就势给牛不拉号起了脉。
牛不拉也没往别处想,虽然感到这孩子有点怪怪的,手劲还不小,但想可能是前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今天又被儿子往外赶,自己对他好些,所以拉自己的手便用力稍大些。他可没想过王平安会是医生,今天来的那些个医生,就算不是老头,也没年纪在三十以下的,更别提在二十以下的了!
牛不拉道:“这还叫粗啊,以前姑爷爷的手上全是茧子,这几年不干活了,所以茧子也都掉了!”
王平安号过一只手,道:“姑爷爷手上的掌纹都磨花了,另一只手也是这样吗?”
牛不拉感觉这孩子确实有点怪,可到底怪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但看看手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便伸过来另一只手,道:“都一样的。孩子,你是要给姑爷爷看手相啊?”
王平安又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接着号脉,嘴里却道:“孩儿只是在想,以后要是求不到功名,那就得种地了,以后孩儿的手会不会也和姑爷爷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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