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辞前脚刚落座,梁念蓉就尾随着走回来,孟良鸠端着酒杯不着痕迹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的筷子一顿,嗯了一声。
吃完饭走回停车场,孟良鸠突然想起手机落在餐厅里,让她坐在车里自己折回去拿。
楼上餐厅妲。
“这件事还请你费心了,你们家老陶和德光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
“这是肯定的,孟夫人人这么漂亮,又会说话,看你的面子上也是要帮一把的。窀”
梁念蓉姿态讨好地笑着,和几个女人从餐厅里走出来,一面点头,应承得张弛有度。孟良鸠走过去,见样子像是有话和梁念蓉说,大家互相道别后,识相地先行离开。
她们一走,梁念蓉的笑脸就垮了下去。
“戏演的够好的,把几个老女人哄得眉开眼笑的。”
孟良鸠一副轻薄的神情,眼里的讽刺不言而喻。
“也多亏了你,否则我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机会给她们点头哈腰呢?”
梁念蓉对付他完全油盐不进的样子,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端庄姿态。沈曼辞还在车里等他,孟良鸠话锋一转。
“我看你还有多管闲事的功夫,不如多请请别人吃饭,知道刚才坐在我对面的女孩是谁吗?”
他没头没脑地问,似乎带着试探的味道。梁念蓉眼睛上挑。
“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那姑娘长得漂亮,看起来人也挺善良的,你可别辜负了人家。”
“你说她做孟家的长媳,怎么样?”
孟良鸠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犹如利剑出鞘的那一抹光,梁念蓉的眉头微微蹙起,很快又舒展开来。
沈曼辞等的不耐烦,走上来找他,却看见他正和梁念蓉站在门口说话,心下疑惑,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你不是手机落那了吗?”
“想起来放在办公室了,我们走吧。”
孟良鸠面色如常,牵起她的手离开,沈曼辞隐约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事情,另一只手挽住他,扭头看向梁念蓉,又疑惑着转过去。
下午孟良鸠还有会,她独自回酒店,路过一家甜品店,好像很久都没吃了,于是推门进去。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低头戴着墨镜的高挑女人,是柯惠,显然她已经看到了她,脚步停顿,拉下墨镜。
“是你?”
她身后的助理急忙跟上来,递给她一杯咖啡,职业性地向沈曼辞笑了笑。
“你好。”
沈曼辞淡淡地回答,算是打了招呼。
今天见柯惠,少了从前的傲气和自负,明显透出沉稳和谦逊的气度,更添一线女星的气场。
“我在这栋大厦的楼上拍杂志,有兴趣过来聊聊?”
她摇摇头,毫不迟疑,忽然觉得这样直接拒绝有些不妥,紧接着解释。
“我还有事,而且也不方便打扰你工作。”
柯惠了然,扶扶墨镜,烈焰色的红唇微微勾起,从助理手中的包里拿来一瓶香水,递给她。
“这是我代言的香水,全球限量,内地还没有发售,送给你,就当做我们打了这么多次交道的礼物。”
虽然她平时不用香水,但她还是接过来,向她道谢。柯惠端着咖啡踩着韵味十足的步子推门离开,沈曼辞给自己的手腕喷了喷,举到鼻子前轻轻一嗅,这味道好像不是第一次闻……
她努力回忆着,忽然,脑子仿佛被重重地一敲,周围的声音都被玻璃隔起来一样,只听见嗡嗡的轰鸣。
她定神,推开门走出去,坐上如楼上的电梯。
柯惠正在为某时尚品牌拍摄冬季新款服饰的杂志宣传照,在镜头下,她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表情时而冷艳时而亲和,表现力十足,不时听见周围人的啧啧夸赞声。
她套了一件助理给她披的长羽绒服走过来,还没卸妆。
“你引我来有什么目的?”
沈曼辞举着那瓶香水,开门见山地问。柯惠被她的直率逗笑,画着浓重眼影的媚眼上翘,凑过去,故意让她闻到自己身上和香水同样的气味。
“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让你看看,一个女人,怎样才能在男人身上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
她撩了撩长发,目光坚定不移,沈曼辞向后退了一步,感到无形的压迫感,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无论在年龄还是阅历上,她都不及柯惠,在她面前,沈曼辞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而已。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香水味道很好闻,不过我不大习惯喷香水,还是还给你吧。”
沈曼辞把香水递到她面前,心里只想着快点离开,总觉得她这次是有备而来,只怕自己势单力薄。
柯惠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区区一瓶香水算什么,很快我就会有以我名字命名的香氛品牌,还有专属的工作团队,这一切是我几年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一切,都是孟良鸠给的。”
沈曼辞的身体不自觉僵硬,像是被人从背后狠狠剐了几刀,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柯惠不顾她的面色,继续说。
“你放心,我对他没意思了。男女之间不过各取所需,谁知道他今天把你当个宝,隔天不忘得干干净净,真心什么也许当时是真的,但过后呢?再说,你敢说你真的有把握守住孟良鸠,你的爱能收到他同样的回报吗?”
她几句话戳中沈曼辞的要害,那双娇媚的眼睛此时好比一面照出她内心的明镜,让她羞愤不已。
“今天告诉我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你说你放手了,又何必给我忠告?”
沈曼辞故作镇定,脸上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情,可手心却越攥越紧。
“柯小姐,您要过来看看成片吗?这次的拍摄是总监钦点您来拍,我们可不敢马虎。”
工作人员送来了暖手宝,指了指不远处的监视器,走近说。
柯惠点点头,交代他再等一会儿。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不在乎,有什么比女人拥有自己的一份事业更可靠的?”
她说得洒脱,眼神流露出一份自信,沈曼辞沉默着,她勾起唇角向之前那个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走去,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头冲她颔首微笑,媚眼如丝。
“对了,告诉你一句经验之谈,男人对烟酒和香水的嗜好,不亚于女人的购物欲。”
……
沈曼辞直接坐车去了表演馆,詹娜老师正和斯图尔特交谈得眉飞色舞,看到她这么早来,不免惊讶。
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越过他们,心事重重的样子,躲进化妆间,有女伴舞一眼就看到桌上那瓶香水,欣喜若狂,沈曼辞索性送给她。
浑浑噩噩回到酒店房间,一开门就看到孟良鸠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侧头翻阅着一本杂志,清透的面容在灯光下不似真实。
沈曼辞走过去,脑海里回荡的全部是柯惠和她说过的话,脚步变得沉重。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就直接过来了。”
他头也不抬地说完,一时间沈曼辞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气氛诡异地陷入了静谧。
半晌,沈曼辞开口道。
“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夜宵。”
“不用了,我买了一些吃的放在桌上了,你去看看。”
孟良鸠抬起头看了看她,敏锐地察觉出她脸上异样的神色,正要开口,沈曼辞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转身走去。
盯着她的身影盯了一会,他放下杂志跟过去。
沈曼辞背对着他,低着头翻看他买的东西都有哪些,纤细的背影无端透露出几分落寞。
或许是她实在不懂得掩饰,心里有什么郁结总能让人若有似无的感觉到,这样更惹人垂怜,先入为主地成为弱者那一方。
身后多了一道目光,沈曼辞蓦地紧张起来,她怕孟良鸠看出她内心的纠葛,更害怕他轻描淡写便能把她的担心说出来,因为她自己都还没有整理好思绪。
她拿出几份三明治,和两杯速溶咖啡,有些冷了。
“三明治里的沙拉酱多放点,我比较喜欢吃,以后记住了。”
孟良鸠走过去握住她挤沙拉酱的手,微微用力,手掌的温度颤动她的心,他半包围地将她纳入怀里,忽然有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满足了。
他把两杯咖啡放进电茶壶里加热,沈曼辞顿时被他这个古怪的方法逗笑了,香浓的气味一下子勾起了食欲,她最近实在是太累了,食欲也比较旺盛,喝了一小口热咖啡,发出满足的叹息。
见她一扫阴霾,孟良鸠吹着咖啡,审视着她问。
“发生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说来听听。”
沈曼辞不自然地呷了一口,舌头被烫到,火辣辣的疼,呲牙咧嘴地吐着舌头。
见她冒冒失失的样子,他把自己的咖啡推到她面前,把她的那杯拿到自己面前,用小勺子慢条斯理地搅拌。
“没什么,就是莫名不开心了。”
她嘴硬道,犹豫地看着他这杯明显比较不烫的咖啡,不知道该不该喝。
他的手一顿,接着继续搅拌。
“莫名不开心也总有一个源头吧,白天不是还好好的,还是你下午遇见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沈曼辞不语,执起杯子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大口喝下去,温度适中,就像他身上的体温。
她越是不说话就代表事情越应该在意,表面上看起来无关痛痒,没准其实早就深入心底。
孟良鸠隔着桌子和她对望,眼神无波无澜,却翻卷着逼人的光芒,终是沈曼辞败下阵来,看向别处。
声音幽幽传来。
“孟良鸠,我们来谈次恋爱吧。”
话一出,孟良鸠怔住了,思维停滞了片刻,倏而缓缓笑开来,海水般的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都听你的。”
——
冬天的黑夜来的特别早,寒风料峭,平日里炫彩刺目的霓虹灯在现在看来也变得温暖许多。
时常有路人低头瑟缩着匆匆走过,孟良鸠穿着巴宝莉的经典款风衣独自站在街头,身形俊朗,引来不少人侧目。
他抬手看表,七点四十五。
刚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两下,转过身去,沈曼辞眉开眼笑地看着他,自然而然的把手塞进他的口袋里取暖。
“等久了吧?我们现在赶紧去吧,好像开场时间快到了。”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想要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她却突然抽了回来,一边带头走,一边呵气。
孟良鸠无奈地跟上去,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自言自语。
说是为了陶冶她身为从事艺术之人的情操,沈曼辞买了两张科莫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的入场卷,拉着孟良鸠到剧院看演出。
起初她还看的津津有味,偶尔点评议论几句,看到精彩的地方跟随观众一起鼓掌,然而到了中途的时候,她便开始打哈欠,靠在椅背上无精打采。
虽然孟良鸠兴趣缺缺,但还精神。
“之前谁信誓旦旦说要看歌剧不看电影的?”
他凑到她耳边说,沈曼辞睁了睁眼睛,立即强打起精神来,不一会,困意再度袭来,她的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头一歪,吓得顿时睡意全无。
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表演还没结束,孟良鸠径直拉着她离开了。
走出剧院,寒风钻进衣服里,无孔不入,沈曼辞不由得哆嗦,人一下子恍惚。
“接下来呢?”
孟良鸠问道,沈曼辞冥思苦想,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还要去做什么。她从来没有和人约会过,也不知道哪些活动比较适合情侣,一筹莫展也是情理中的事。
“不对啊,你是这里人,哪里好玩你比我清楚才对,怎么我成了向导,你以前都是在哪消遣的?”
沈曼辞一问,孟良鸠伸手摸摸她的头,笑得讳莫如深。
“那些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他的话意味十足,她凭女人的直觉来看,其中一定大有隐情,沈曼辞撇撇嘴,不说话。
不用猜也知道,年少气盛的公子哥,身份地位哪样都不缺,何况相貌更是出类拔萃,有的是挥霍的资本。
“别瞎猜了,我想起一个地方,我带你去。”
他打断她的思绪,趁机牢牢牵住她的手,打电话叫人派来一辆车,往街口走去。
没想到她之前的一句玩笑话,他记在了心上,还真的没把车开来,沈曼辞看着他宽阔瘦削的脊背,嘴角不自觉上扬。
车子驶离城区,一路来到了城郊外的一家农场。
农场里全部是小型花圃,室内保持恒温和一定的空气湿度,所以植物的长势都非常好。冬天还能看到繁花似锦的景象,惊羡之余令人眼界大开。
再往里走,能看到一座玻璃花房,外头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引人入胜。
孟良鸠带她走进去,一股植物和花朵的清香扑鼻而来,一颗参天的香樟树冲出房顶,延伸到天际,仿佛和夜空融为一体,沈曼辞叹为观止,惊讶得张大嘴巴。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她新奇地沿着花房走了一圈,转头看到他拿起花架上的水壶给一盆常春藤浇水,面容难得的温柔。
“这个农场是我家的。”
“哦……”
沈曼辞装作淡定地点头,心里却吃了一惊,走到香樟树底下,仰望着这课高耸入云的大树。
忽然,花房的灯灭了,周围瞬间一片漆黑,唯有月光微乎其微地照出一点朦胧的光亮,黑暗中有人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你看上面。”
闻声,沈曼辞抬头看去。
透过玻璃看到低垂的夜幕,之中点缀着几颗疏星,亮亮晶晶,旁边有被月色镀上银白色的枝叶,风移影动,一切仿佛和四周融合在一起,美丽阒静。
此情此景,她不由得想起儿时在小巷里纳凉,坐在小板凳上,仰望着星空,靠着墙上在微风里睡去,母亲便会把她抱回家里……
她紧紧握住孟良鸠的手,眼眶逐渐泛酸。
“你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个?”
微弱的光线照不清她泫然欲泣的脸庞,凭着感觉,孟良鸠凝视着她的眼睛,神色复杂。
“因为我觉得,这里,只能带你来。”
“为什么?”
“因为你是沈曼辞。”
他的一句话,瞬间击破她的泪腺,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声音破碎。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好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怕每个对我好的人迟早都要离开,我怕你会像我母亲那样,什么都没说就把我扔掉了……”
沈曼辞哭的泣不成声,颤抖的尾音敲击着孟良鸠的心,他的神经突突地跳,想伸手拥抱住这个无助的女孩,可四肢却不得动弹。
片刻,他捧起她的脸,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不断流出,令人酸楚,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止住这些该死的液体。
“好好的气氛就被你破坏了,动不动就掉眼泪,我喜欢喜上眉梢的你。”
孟良鸠没好气地说,一边给她擦眼泪,眉心皱在一起,嘴里絮絮地说。
“我妈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这个农场从前也都是她一个人打理,还记得她最见不得小孩子哭,小时候因为这个没少打我。”
他的话让沈曼辞吃了一惊,顿时注意力转移。难怪他从不曾提起过自己的家人,原来如此,原来他也有一段难以言喻的往事。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沈曼辞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他沉默着,开口时已经换了种语气,
“还有很多事,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
他的话里包含落寞,甚至还有淡淡的凄惘,沈曼辞来不及多想,两人又陷入了突然的沉默中。
他放开她,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灯一下子亮了起来,花房里瞬间恢复通明,沈曼辞不适地用手挡住眼睛。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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