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不止,千丝万缕笼了天地,小楼姜汁黄的灯光倒影在颤颤的池塘里,昏昏沉沉,如烟如雾的晕出去。后罩房里发电机的声音“哒哒哒踏踏踏”响着,像是一列残喘的列车要奔出旧的时代。
楼下踢踢踏踏响起脚步声,一个嬷嬷,一个粗使妈子,两个小大姐,一起抱着被褥痰盂进来,哄哄的睡了一整个一楼。楼下隐约传来讲话:“三小姐还不叫人上去阿?
“他们新式的人……嗨……”桂妈一样不屑的口气:“奶奶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还不是都生下了少爷。”
白珍把蚊香踢进床底下,自己摔进了床里。床惊天动地的一响,楼下立刻闭了嘴。“一点隐私都没有。”她好笑的想。
第二天她七点钟起来去见母亲,要一块在正房里吃早饭。白老太太起来,穿着一套老银斜襟的绸睡衣,半躺在烟铺上,嘬着烟干子,杆子下面点着烟灯。白珍并不惊奇,这两年她母亲吸上了大烟,因为平肝静气,当作一种保养。她见到照例是要说的:“一大早旧吸这种东西!现在医生只有之止痛的时候给人喝点鸦片酒!”可也不回避,坐到另一旁给她烧烟泡。
白老太太抬起一只眼睛,眯着:“防着你跑到那边去。”
白珍微怒:“我什么时候往那边去过了?你一个电话,我就巴巴的得从上海过来。”
“上次不是一到立刻就去了?你们姓白的,只有你两个哥哥是好的。”白老太太把烟枪一掷,摔在白珍面前,自己起身来,一个候着的小大姐立刻捧了一件藏青闪祥云的软缎袍子过来,点着脚尖要给白老太太披上。白珍也是经历过,并不十分生气,自顾自的把烟枪收拾着,心想:“因为死了,所以万般都是好的。”嘴上却不回对,因为哥哥是这个家的禁忌。
外边候着的老妈子见到白老太太起来了,就叫几个大姐把早饭上来,另有人小跑着出去叫二姨奶奶。这二姨奶奶是大少爷没了以后白老爷子纳来的,眼看着二少爷也要不好,预备着要再养个男丁。白老太太面上淡淡,却叫二姨奶奶连着小产了两次,伤了根基,再也怀不上了。后来二少爷也没了,白老爷子也彻底和白老太太断了感情,一度的扬言要离婚,后头到底是没敢,只是搬出去成立了小公馆。
白珍每每想起,都觉得悲哀而恐惧,因为她父母的爱情整个的是一个闹剧,一个悲剧,而两人的仇恨源于子嗣,波及了其他的女人,还几乎要波及她!她那老一辈的几人间的情仇关系毫无逻辑,冤债混乱,完全是一种当事人相互间肆意的迁怒。
现在白府里当家的是白老太太,留一个当初小产了两次的二姨奶奶。两人都为白老爷子历史的遗留,没了相互厉害关系,倒是称起了“姐妹”。这二姨奶奶看着倒比白老太太还老,全部的头发后梳着,已然秃了。她穿一件檀色对襟的宽大旗袍,袖口滚着暗绿的边,肋下系一条邹沙洋布手帕,一对吊梢的眼笑望白珍,点着小脚微颤颤走过来道:“三姑娘来了?”可见年轻时候也风流过,是个懂得俏皮的。
白珍淡淡的打个招呼,迫使自己热情一些,却还是失败了。
二姨奶奶是白老太太的手下败将,是历过折辱的战俘,如今白老爷子撒手遁出,她才刑满释放,并对这典狱长感恩戴德,连带着对典狱长的女儿也小心翼翼:“三姑娘最近好呀?”
“还好。”
“哎呀,好好,好就好。”她驼着背“黑吃黑吃”的笑着:“好,是要好好的,要好的。”说着挪到白老太太地下坐了,捡一碗粳米粥喝。“呼哧呼哧”的,两耳一闭,只是喝。
这里吃着饭,那外头一个小厮传话过来,道:“老爷那边请三小姐过去,汽车已经开过来了。”
“消息倒是灵光。”白老太太嗤笑一声:“你说我应不应?”
这候着的小厮也机灵,谄笑着:“当然不能够,已经打发回去了。估摸着老爷是要来的。”
白老太太一手立刻抓住了白珍手腕,恨恨道:“叫他来!我等着他来!那边有个风吹草动都是我的罪过……没有整个道理!没有这个道理!”又转向白珍,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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