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图国书——国君病重,急召三皇子瑾回国!
步惜欢眉峰微沉,随手将看罢的国书递给了暮青。|
暮青扫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呢?
其实,他们等这一封南图国书等了有好些时日了。
步惜欢一出盛京就命人给南图送过一封密信,亲政后又遣使向南图递过一回国书,算算路程,南图得知巫瑾出京的消息少说有四个月了,而这一封召他回国的国书来得比预计中要晚不少时日,南图对巫瑾回国一事似有拖延之态。
但不管怎么说,南图使节还是到了,只是没想到会带来南图皇帝病重的消息。
不巧的是,两个多月前,关淮大涝,巫瑾赈灾未归,不在汴都。
暮青思忖着,职业病犯了,“皇帝病重,此言可信吗?”
“可不可信,见见使节不就知道了?”步惜欢说罢,转身问范通,“南图来使现在何处?”
“回陛下,使节在太极殿静候陛见。”
步惜欢看了暮青一眼,“走,瞧瞧去。”
……
南图来使八人,身上皆有风尘仆仆之色。依国礼,八人本该先到驿馆沐浴更衣,而后奏请有司,明日早朝再奉旨入宫陛见。这么着急进宫,南图皇帝病重的消息倒不像有假。
使节们在太极殿内候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听宫人报说帝后驾到,不由愣了愣。
他们这一路上没少听说英睿皇后的传闻,那些传闻颇具传奇色彩,英睿皇后在民间的声势简直堪比图鄂圣女在南图国的声势。但圣女只有神权而无皇权,这位英睿皇后却有提点天下刑狱之权。南兴帝连接见外使都带着她,这……这可与他们南图的巫谷皇后有些像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使节们正出神,见帝后进了殿来,赶忙见礼。待听见一声平身,众人再拜而起,一起身,不由又愣了。
只见殿窗未启,一抬眼,却有山色入目来。
南兴帝后相伴而坐,似青竹伴着晚枫,雍容暖着孤清,两种风情,那般不同,却又那般契合。在龙庭帝苑里竟也能有这样一对神仙璧侣,若非亲眼所见,真叫人不敢轻信。
范通干巴巴地咳了一声,众使臣连忙垂首一恭,这一行礼,倒把为首的景子春给显了出来。只见他盯着暮青,只是盯着暮青,神色似疑似惊。
“景大人!”其他人惊得不轻,赶忙扯了扯景子春的衣袖。
步惜欢和暮青将南图使臣们的神色看在眼里,皆未动声色。
这时,景子春已惊觉失礼,跪了下来。
“平身吧。”步惜欢不以为忤,直入正题,“朕早闻南图国君龙体欠安,如今当真是不豫有加?”
景子春闻言,面有讳色,抿了抿唇才回道:“回陛下,正是。”
“如此,是该放瑾王早早回国,只是事有不巧,瑾王赈灾未归。三天前,朕得奏报,他尚在关州吴昌县。”
“啊?”使臣们互看一眼,有人意图催问,被景子春一个眼色制止了。
景子春问道:“那不知灾情如何了?”
步惜欢定定地瞧着景子春,“瑾王乃当世圣手,有他在,灾区未发疫情。灾情发于两个月前,赈灾之务已可收缓,朕明日便宣瑾王回来。”
景子春却道:“谢陛下!只是不知三殿下归京需要多少时日?”
“快马加鞭,少则十日。”
“这……”景子春顿时面露忧色,犹自斟酌,身后已有同僚开了口。
“启奏陛下,三殿下一别二十载,国君思子心切,能否恳请陛下准臣等赶往关州与三殿下会和?”此言一出,半数使臣附和,余者皆望向景子春。
景子春看了眼提议之人,锁眉不语,忧色深重。
这时,步惜欢道:“从关州取道南图无异于绕路而行,节省不了时日,朕知卿等归国心切,此事朕自有安排。卿等远道而来一路奔波,不妨先回驿馆歇整,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那请旨的使臣一愣,景子春却松了口气,众臣抬眼,见步惜欢托着腮,天光沐来,聚于眉宇,似含天威。
景子春屏息一恭,率先道了声遵旨。
步惜欢看着景子春,两人目光一触,皆有深意,却都没再多言,随即景子春便领着使臣们告退了。
约莫着人都走远了,步惜欢才转头问:“如何?”
暮青沉声道:“真的。”
南图国君真的病重,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暮青虽然不了解南图的国情,却知皇帝病重意味着帝位之争,巫瑾回国必有大险。或者,不必等到回国。
“不过,你问南图国君是否龙体欠安时,景子春有抿唇之态,似乎话未言尽,其中有不便言说的内情。”暮青道。
“嗯,可还有?”
“还有,使臣里有别有用心之辈。”
步惜欢并不意外,“那个提议去关州的,以及那些附和的。”
暮青却道:“不。”
“嗯?”
“是最后面的那两人。”
步惜欢蹙了蹙眉,暮青知道他在想什么——南图的使臣在出使前必定会先研看大兴的域图,而后制定取道之策,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从关州回南图相当于绕路而行,却以南图国君思子心切为由,想早点儿见到巫瑾,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目的。而怀有此目的的人明着有半数,暗地里却还有两人,即是说,使臣里有半数以上的人对巫瑾回国别有用心,这可不妙。
“那景子春瞧着倒有几分可信。”暮青道。
“他是景家人,自然可信。”步惜欢端起茶来品了一口,“南图有盘、景、木、谷四大姓,景家还在图鄂权势不小,当年南图国君和图鄂圣女的姻缘就是景家促成的。如今南图国君派景家子弟为使臣,使臣里却有半数以上的人怀有异心,只能说明他有护子之意,却已力不从心。他如今病重,皇后强势,政事上或许已有他人在插手了。”
暮青听得心思一动,问:“你对南图的事了解多少?”
步惜欢微微一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些年,图鄂圣女与巫瑾的密信来往一直未断,图鄂乃至南图的政事,为夫知晓不少。但信中之言简略,自不如面谈那般详尽。待会儿我会宣景子春单独进宫一趟,让他好好说说南图国内的情形,而后再做定夺。”
暮青听了并不意外,刚刚步惜欢和景子春所打的眼神官司她看见了。
“你且回宫歇会儿,晚膳时为夫再回去与你详说。”
“好。”
暮青知道自己睡不着,却没在太极殿内耽搁,当下便起身回了乾方宫。
如今已少有事情能在暮青心中兴起风浪,这天下午却心神不宁,熬到晚膳时分,步惜欢回了寝宫,一进来便叹道:“南图国君的处境不妙。”
晚膳已经摆好了,见步惜欢到桌前坐下,暮青递了碗鳝丝汤来,步惜欢品了几口才说道:“没想到,南图国君不事朝政已有两三年了,内传他痴迷丹术神志不清,时好时坏,朝政由左相一党把持,连御批都经由皇后之手递出。右相及朝中的一些忠君之臣奏请陛见,十有九回,皇帝都神志不清难以召见。我在南下途中给南图递过一封密信,那时南图百官竟已有半年没见着皇帝的面儿了。”
“什么?”暮青直觉得遍体生寒,眸底不由起了惊澜,“半年不见国君,这一国之尊是当真神志不清,还是遭人囚禁了?”
“不好说,说是痴迷丹术,但右相一党及朝中的一些老臣认定是巫谷皇后囚禁了国君。谷家乃武勋世家,左相盘川一党与谷家有姻亲之好,南图国君亲政时,二族联手,势力虽强,倒不足以把持朝政。但自从南图国君身患隐疾,巫谷皇后干政日甚,朝政渐渐被左相一党把持。”
“既然百官已有半年多未见君面了,朝政又被人把持着,那何必派人来出使?使臣之中又为何以景家人为首?”暮青问着,想起使臣中半数以上的人怀有异心,不由猜测道,“莫非……皇后及左相一党有暗害巫瑾之意,派景家人前来出使是为了取信于巫瑾?”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景子春为使,固然能取信于巫瑾,但景子春有嘴,难道不会告诉巫瑾回国有险?巫瑾不在,但景子春已经把朝中的事告诉步惜欢了,难道巫谷皇后及左相一党料不到这些?
步惜欢嘲讽地笑了笑,一语道破其中玄机,“你我就算知道,也无力阻止巫瑾回国。生父病重,召他回国,归国路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回,否则便是不孝大罪。”
暮青闻言,将玉筷往桌上一拍,只听啪的一声,一根玉筷已断成了两截。
步惜欢叹了一声,唤了人来,待彩娥重新换上一副玉筷,他才慢悠悠地端碗执筷,边布菜边叹道:“话还没说完呢,别恼。景家哪会由左相盘川一党牵着鼻子走?大兴之变天下皆知,我亲政后又遣使向南图传递国书,就算南图朝政被一党把持,也难以遮掩此事。景家联合几位老臣强闯宫门,硬是将国书呈到了南图国君面前。传言中神志不清、病了半年之久的南图国君竟上了朝,亲点右相之子景子春等四人为使臣,迎巫瑾回国。奈何左相势大,又荐了四人,这便是咱们今儿见到的八人。”
“可这八人里,有六人是左相一党,四人在明,两人在暗。左相所荐的那四人,景子春自然不会信任,但其余的人既然是南图国君钦点的,说明他不知那两人投靠了左相。”
“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步惜欢意味颇深地一笑,显然,他已将暮青的话告知景子春了,“好了,用膳,别只顾着操心。”
步惜欢把布满菜品的碗碟递到暮青面前,暮青吃了两口,问道:“如此说来,南图皇对巫瑾倒有几分父子真情?”
步惜欢叹道:“应该有。”
“应该?”
“这些事得问巫瑾。为夫只知大图国有九州,神权与皇权并治,国都不仅建有皇宫,还建有神殿,而各州除了官府,还建有神庙。百姓信神,诸事皆问神明,连狱讼之事也不例外。朝廷有律法,而庙殿有神典,冲突在所难免,这其中自然有皇族久居神官之下的不甘,夺权之争旷日持久,不乏惨烈之战。最终,大图分裂为南图和图鄂,皇族治五州,神官治四州,起初兵争不断,两权交界之处生灵涂炭。随后,南图新君即位,御驾亲征图鄂,图鄂圣女驾临神庙为民祈福,两国大战一触即发,却突然讲和,图鄂圣女前往位于南图都城的神殿中,三年之后得了一子,带回了图鄂。巫瑾幼时居于图鄂,六岁被送来大兴为质,他甚少谈及父母之事,其中忌讳颇多,我也不知详情。”
“我曾听他说,圣女守护神庙,只可与族中的转世神官成亲,所生之女为下一代圣女,代代相传,血脉相承。圣女嫁给神官以外的人不合族法,违者罪同叛族,要以火刑祭神,此事本有先例,但本代圣女既然无事,想必是两国默许的。”暮青猜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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