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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后,汴都城里多了三座王府——瑞王府、瑾王府和狄王府。
步惜晟虽是步惜欢的庶兄,但脉所出,其嫡子是正经的宗室子弟,于是便封了瑞王,赐居瑞王府。
巫瑾幼时为质,在南图尚无封号,他的王府便仍称瑾王府。
如今,关外虽已无五胡狄部,但呼延查烈是狄王的血脉,便封了狄王,暂居于狄王府。
暮青没许人通禀,径自进了狄王府,在后花园西侧的练武场寻见了呼延查烈。都已经晌午了,小家伙还在练武,他穿着身黑色的武者袍,手握着把寒光凛凛的小弯刀,劈划挑刺,有模有样。
“嗬!”只听呼延查烈忽然暴喝声,刀光掠眼而过,刀痕累累的木桩上顿时飞起片木屑,擦鬓而过,射落台下。
练武场上布有木桩阵,高低粗细各有不同,人立在阵,单足点桩,稳如泰山。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呼延查烈,面容冷峻,秋日当头也暖不化身拒人千里的冷厉气息。
“错了!”月杀冷漠地道,“正午用刀,须忌平直。我教你的刀法,不是熟记招式便可御敌,白天出刀须分晨午,月下用刀须观望朔。只凭蛮勇,不思活用,你就算学会了天下第的刀法,也不过是花架子。”
呼延查烈本有欣喜之色,听见月杀的话后不由懊恼地皱了皱眉,调整角度,再次出刀。
这回,他没再出错。
月杀道:“傍晚加练个时辰。”
“是!”呼延查烈单手握拳置于心口,朝月杀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谢师父教导!”
月杀足尖用力点,仰身翻下练武台,正落在暮青前方。他转过身来,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呼延查烈看见暮青,几乎是从练武台上冲过来的,到了人前才发觉喜怒过显,不由将刀收,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暮青笑了笑,并不戳破他的心思,只道:“我本以为来晚了,错过了午膳,不过看来并不晚。”
小家伙听,喜色点亮了蓝眸,接着却皱了皱眉,嫌弃地道:“王府的厨子做的烤羊腿难以入口,离草原风味差得远,他真的在西北待过吗?”
渡江后,暮青担心呼延查烈在江南吃住不惯,便命人在汴都城寻找会做西北菜的厨子,但江南百姓安居已久,少有去过西北的,只有些厨子在西北军来江南征兵时跟着学过几道西北菜,于是便从其挑了两个手艺好的进了狄王府。
看来狄王殿下很不满,这牢骚憋了有段日子了。
暮青道:“就算是西北的厨子,也做不出正宗的草原风味,何况这两个厨子只是学做过几道西北菜?你若吃不惯,不妨让他们做些正宗的江南菜尝尝。”
呼延查烈脸嫌弃,“江南菜本王尝过,太好看,好看的菜只有女人爱吃,怎么能养得壮男人?”
暮青气得发笑,真不知这孩子长大后能嘴毒成什么样儿,她淡淡地道:“那是你不饿,若真饿了,什么菜都可饱腹。我现在就饿了,倒想尝尝那难吃的烤羊腿。”
说罢,她径自往花厅去了。
呼延查烈在后头跟着,语气担忧地悄悄问月杀:“师父,午膳有烤羊腿吗?”
月杀冷漠地答:“我不管厨房的事。”
暮青在前头听着两人的话,不由扬起嘴角。她在宫无需月杀保护,考虑到呼延查烈将来可能会回关外,于是便命月杀到狄王府来教他武艺,这孩子性子孤僻,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让他觉得亲切些。今天看来,他们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正想着,抬眼已看见了花厅,花厅外有个婢女正在当差,见了她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远远的便跪拜道:“奴婢香儿,叩见皇后娘娘!”
暮青快步上前将香儿扶了起来,问道:“在王府可还好?”
“切都好,谢皇后娘娘!”香儿福身回话。
这时,呼延查烈和月杀也到了花厅,小家伙经过暮青身边时嘟囔了句,“这原先是谁的丫头?勤快是勤快,就是嘴碎了点儿。”
香儿听了,脸苦笑。
“她是姚惠青的婢女。”暮青也不管呼延查烈还记不记得姚惠青,兀自对香儿道,“江北那边已有消息传来,你家小姐还住在都督府里,衣食不缺,只是不能出府。她的伤已经好了,有御医定期到府里为她诊脉,是个专门在御前请脉的老御医,可见元修待你家小姐还不错,也很谨慎。那老御医是他信得过的,不会轻易被人收买,加害你家小姐。你放心,虽然现在想把她救出来不是件易事,但只要有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
姚惠青所身处的局势其实比暮青告诉香儿的要复杂得多。
元修是新帝,而步惜欢刚亲政,故而北燕和南兴两个朝廷的情况有些相似,新帝需要提拔些亲信,即所谓的新贵来跟世家大族对抗,此乃制衡之道。元修铁腕治国,启用的人里除了沈明启,还有姚仕江之流。他大用奸佞之辈,看似令人忧心,实则不然。大姓豪族,江北居多,欲行新政,阻力要比江南大得多。元修想稳定朝局也好,想为日后的治国之道铺路也罢,现在都必须任用些能吏,而忠正之人往往仁厚,不及佞臣敢为。所以,眼下启用沈明启和姚仕江之流对打破江北根深蒂固的局势是有好处的。
民间有句老话,叫卸磨杀驴。奸臣想用时最得力,要杀时也最无顾忌。纵观青史,甘愿为刀的臣子没有几个善终的,这些人大抵也知道自己干的坏事太多,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灭口,所以无不极力地往后宫安插势力,希望能与皇帝联姻,以保全自己。
姚惠青“嫁”进都督府后,姚家便与她断绝了关系。听说,盛京大乱那夜,元修宣见姚仕江,姚仕江还想把姚惠青带回府里家法处置。但现如今,姚家却变了态度。
元修登基之后,朝自然有劝他立后纳妃的声音,当初元敏曾为元修订了门亲事,即宁国公的孙女宁昭郡主。可这位郡主却涉嫌纵容贵女杀害盛京府尹之女郑青然,凶手虽不是她,她的闺誉却受了很大的影响,此后就直深居在府里,缠绵病榻,郁郁寡欢。北燕朝有希望元修奉行孝道立宁昭为后的声音,也有抨击宁昭品性不端,劝新帝另择良后的声音,百官盯着后宫,情形与南兴这边可谓如出辙。
听说,元修将所有奏请立后的折子都留不发,明显有空置后宫之意。但他对谁都无意,却偏偏爱去都督府,而都督府里如今只有个姚惠青,盛京城自然就盛传元修对姚惠青有意。
朝抨击姚惠青的折子多如雪片,姚仕江改对自己这庶女的态度,举全族之力保她,心思显而易见。
姚惠青足不出府,却已卷入了前朝后宫的利益之争里,好在元修将都督府保护得很好,里面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至今姚家的人都没能见到姚惠青,她暂时不会受外界所扰,但日后就不知道了。
现在,北燕朝不知有多少眼线盯着都督府,想把姚惠青救出来难如登天。
暮青怕香儿担心,这些事便按捺未提,只报喜不报忧。
香儿听后,抹着眼泪道:“奴婢相信皇后娘娘!”
暮青淡淡地笑了笑,“传膳吧,狄王年幼,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用膳当按时,平时要多劝。”
“奴婢可不敢,您没听见狄王殿下刚刚说奴婢碎嘴吗?”香儿嘴上发着牢骚,腿脚却比谁都麻利,转身便出去传膳了。
厨房在后院儿,香儿穿过游廊,刚进后花园,前面忽然闪出个人来!
香儿啊的叫了声,大喊:“有刺……”
“哪个刺客会被你这个笨丫头发现的?”那人有点儿恼。
香儿定睛瞧,见挡路之人竟是血影,顿时拉长了脸,“怎么是你?”
血影啧了两声,“见了恩公,就这态度?”
“恩公?”香儿嗤了声,当初要不是血影硬生生地将她扛走,她就能留下来陪小姐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总在想,如果当时能挣脱开,小姐现在就不至于孤身被困了。她苦恼自责,却无济于事,而受人之恩又是不争的事实。
“难道不是?”血影的眉毛挑得跟刀似的。
“是是是。”香儿难以否认,只好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奴婢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这才对嘛!”血影立即喜笑颜开,寻思着若按江湖规矩,理应还有后半句。
却听香儿道:“恩公,您挡着路了,奴婢要去传膳了。”
“……”传膳?
没等来后半句,血影神色古怪地端量着香儿,只见这丫头很有耐性地与他对视着,那神情却似在说你怎么还不让开。
“咳!”血影咳了声,正色道,“别怪小爷没提醒你,你这丫头可不大懂规矩。”
香儿听就冷了脸,她是丫鬟,说她不懂规矩便是说小姐没调教好她,连累主子可是大错,“奴婢愚钝,不知何处失了礼数,还望恩公指正。”
血影不解她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犹自说道:“受人救命之恩,句谢谢便能抵了?你也太不诚心了。”
“那敢问恩公,怎样才算诚心?”
“当牛做马!以身相许!”
“……”噗!
香儿默然半晌,没绷住笑意,噗嗤声便笑了出来,笑声银铃儿似的,渐渐笑弯了腰。
“有何可笑的?”血影有些恼,此乃规矩!这丫头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也不用她当牛做马,她要是说句以身相许,他就勉勉强强地收了。
“恩公,人言大恩不言谢,何况奴婢是言谢了的。”香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血影,副“您病得不轻”的神情,“奴婢以为,恩公应是忘了件事,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即便当牛做马,也是给我家小姐当牛做马,小姐不把奴婢指给恩公,奴婢可不敢自己做主。再说了,奴婢也没有嫁人的打算,即便要嫁,也要嫁都督那样的人。”
“都督?”血影竟然懵了下,“你是说……皇后娘娘?她可是女子!”
这丫头真有磨镜之癖?
香儿心情很好地抚了抚花钗,笑得甜美,“连女子都不如男子,谁人愿嫁?”
“……”这话似乎有理,可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血影正深思,香儿抬手拨开他,大摇大摆地办差去了。
……
午膳没有烤羊腿,但有两道西北菜,风味离在军尝到的确有些差距,但也不难下咽。呼延查烈只是嘴毒了些,用膳时倒也不挑剔,连厨子做的江南菜都吃了不少。许是习武的原因,他的饭量着实不小。
饭后,呼延查烈问:“你要在王府里午歇吗?”
暮青本想去趟瑞王府,把刘黑子的婚事托付给老王妃高氏,但看到呼延查烈满含希冀的目光后,她竟心头软,答应道:“好,你帮我安排可好?”
难得这孩子肯亲近人,瑞王府之行改日也无妨。
“好!”呼延查烈难掩高兴,刚答应下来,便真像个主子似的去安排了。
他住在景澜院,暮青便被安排在了景澜院的东厢里。
香儿被派来东厢听用,“王爷说他自个儿能睡,用不着奴婢服侍,让奴婢来服侍皇后娘娘。”
暮青笑了笑,见窗台上插着枝木芙蓉,微风摇着紫叶,花开得正红。难得闲暇,暮青却睡不着,在榻上歇了片刻便起身出了东厢,悄悄地来到了主屋窗前。
许是习武累了,呼延查烈竟已睡着了,暮青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心头不由生出些许暖意和不舍。
要走了,她该怎么跟这孩子说呢?
此去太险,她不能带着带着这孩子同行,他生性敏感,防备心重,渡江之后,处境不再如从前那般险恶,性子难得开朗些了,若知道她要走,会不会有被遗弃的感觉?
暮青知道呼延查烈比同龄的孩子老成,但年少老成的人往往有着更敏感脆弱的内心,她委实不愿伤害这孩子。
在窗外站了半个多时辰,暮青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呼延查烈便睡醒了。
下午是他读书习字的时间,他的大兴话说得越来越好,字却刚练不久,暮青写得手好字,便在书房里指点了半日,她平时忙,来狄王府时总不能久留,今天难得待了半日,呼延查烈看起来很欢喜,习字时颇为用功。越是如此,暮青那句要走的话就越说不出来。
月杀罚呼延查烈傍晚多练个时辰的武艺,小家伙约莫晚膳前个时辰才搁了笔奔去练武场。
暮青同前往,在午来时的树下观望,见天色已晚,便寻思着今日是否暂且回宫,改日再提要走之事。
正犹豫不决,忽听有人道:“要走了,怎么也没见你对为夫这么不舍?既然喜欢这孩子,不如别走了,咱们生个孩儿可好?”
暮青回头,见漫天红霞烧入廊,步惜欢踏着红霞而来,到了树下,抬手拨枝笑,指尖微粉,人似玉仙。
“你怎么来了?”暮青问。
“娘子日不在,为夫独居老宅,闷得慌,只好出来走走。”步惜欢笑道。
老宅?
暮青失笑,没好气地道:“知道得倒挺快。”
“出了这么大的事,陆笙哪敢不奏?”步惜欢的语气懒洋洋的,树阴凉下,眸光萧寒。
马氏被收监后,陆笙连刺史府都没敢回,直接便进宫禀奏了。
“事情既已处置妥当了,你就别恼了。”暮青学着某人哄她的招数,把手探入步惜欢的袖下,在他的掌心里捏了捏,又捏了捏。
“若不是你处置的,那罪妇就当问斩!”
“嗯。”暮青也不争辩,副你说的对的样子,倒叫人觉得有几分宠溺的意味在其。
步惜欢果真受用,唇边噙起淡淡的笑意来,反握住暮青的手道:“你不觉得受了冒犯便好,回头儿为夫命工曹修葺下老宅,省得娘子嫌弃,日后去了南图不愿回来了。”
“……”暮青无语,头突突的疼,这人小肚鸡肠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也不知这回会被记多久。
“你要去南图?”这时,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暮青循声望去,才见呼延查烈和月杀已在近前。
两人原本候在丈外,但步惜欢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呼延查烈听见暮青要去南图后便跑了过来。
月杀见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嗯。”步惜欢淡淡地应了声,转头看向暮青。
她还没说要走的事?
暮青叹了声,心道该来的总归要来,于是蹲下身来平视着呼延查烈道:“过几日我要到南图走趟,路上有险,不能带你同去,你就在王府里好好习武,我会尽早回来的,好吗?”
暮青不敢说此行无险,呼延查烈定然已知南图遣使送来国书的事,如若骗他,只怕会起到反效果。饶是实言以告,她仍担心他的反应过于敏感和激烈。
呼延查烈默然良久,眼里涌动的情绪让暮青不忍久看,但接下来小家伙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恼,也不闹,甚至没有理她,反而仰头看向了步惜欢,问道:“你们不是成亲了吗?”
步惜欢垂眸瞧着他,懒洋洋地答:“是啊。”
“你们成亲有半年了。”
“是啊。”
“那她怎么还不生孩子?”呼延查烈扫了眼暮青的肚子。
暮青刚起身,听闻此话踉跄了下,竟有些懵。
步惜欢眼疾手快地扶住暮青,淡淡地看了眼呼延查烈,扬眉问:“狄王想说什么?”
呼延查烈脸鄙视,很懵懂地问道:“我们草原男儿要是成亲这么久,早有个孩儿在女人的肚子里了,你们大兴人要久些吗?”
月杀皱了皱眉头,这小子什么表情!
“是啊。”步惜欢却气定神闲地噙起笑来,意味深长地道,“大兴男儿是要久些。”
月杀:“……”
“……喂!”暮青忍无可忍,眼神刀子似的在步惜欢身上抹了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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