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黄钟大吕,我佛慈悲。
沈约再见到杨宝儿的时候,杨宝儿已经成了一个和尚,剃净须发,头上烧了戒疤。
“杨兄?”
“贫僧无相,施主有礼。”
沈约望着灰衣僧袍的杨宝儿,“杨兄,你?”这和尚穿一身灰袍,与他记忆中那个锋芒不藏的青年才俊相去甚远。
可沈约不会认错杨宝儿,因为他曾经嫉妒过杨宝儿。杨宝儿有富贵的家世,有出众的才气,他在金殿上折桂,他入仕之后官运平顺,他短短几年功夫就当上了翰林院大学士。
有关杨宝儿的一切,都曾是沈约想要的。
沈约记得,嘉靖十年,他们入金榜廷试的那一天,他与杨宝儿穿了同色的青袍,他穿的是布衣,杨宝儿则是锦袍,当年最新的织锦,杭锦。
十一年后,杨宝儿当了和尚,遁入了空门。
沈约低头看看自己,自己终于穿上了最新鲜的锦袍,自己穿的是最精致的料子,最费钱的缂丝,可抛开这鲜艳外衣,自己还得到了甚么呢?
“施主,你还放不下吗?”
“是谁在跟我说话?”沈约回头。
沈约恍惚得很,究竟是谁在跟他说话,是杨宝儿,还是嘉靖十年的自己。
嘉靖十年,沈约初入仕途,他在宁波府因为长途跋涉又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那个时候,也是杨宝儿跟他说:“渡女过河,我都放下了,你还放不下吗?”
待沈约再回头时,身边已经空了,道上再无一人。
沈约精神恍惚回了家,他走到廊下,觉得太阳好大,又好像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姑娘在冲他笑,“沈大人,你回来了?”
待沈约踏上阶梯,推开房门,又似乎看见有人在给他换上清水,“沈大人,这个你擦脸。”
“戚......”沈约正要喊她,“阿姿,你......”
可一回头,人又不见了。
沈约觉得有些挫败,他累得很,他在床头坐下,忽见门外有张桌子,还有一个穿布衣的女子,那女子边写边念经:“我佛慈悲,信女戚英姿愿舍命十年,换他安康。信女戚英姿,愿意舍命十年,换沈约安康......”
“阿姿”,沈约站起来,那女子的身影又模糊了,待到他追到门口,那幻想中的桌子、纸笔、还有那人,都不见了。
沈约觉得自己病了,他肯定又快病了,他耳边老是有杨宝儿的声音,那声音说:“渡女过河,女是色相、名利,是欲望,是诱惑。我都放下了,你还放不下吗?”
沈约觉得他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他遇见了故人,故人说了坦山和尚渡女过河的故事。待沈约正要说话,忽然,那故人又是一叹:“沈兄,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啊。”
沈大人这一觉极为短暂,瞧瞧这太阳,还在天上白灼灼的挂着呢。那故人呢?故人又好像没有来过。
下人打了清水上来,沈约拧了帕子,问一句:“我睡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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