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事先得了妻子提醒,已认定皇上有意为杨凌脱罪,那么三位钦差中地最高的必定早就受了秘谕,所以自打老公爷一下轿子,严嵩就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那老狐狸倒没想到这后生实也可畏,眼中神色只是稍有异动,已被严嵩结结实实瞧在眼里。
这一来严嵩更认定自己所料不错。其实正德皇帝如果有心为杨凌脱罪,以他的性子管你别人怎么想,直接就赦免了,才不懂这些弯弯绕的东西,老公爷也没接到皇帝的秘谕。
昨日李东阳一出宫门立即急约王华相见的事,早被这位成国公知道了。李东阳约的人有一个叫王自文,是个翰林学士,老公爷请来做几个孙子的老师。
王翰林到了成国公府,无意中露出了点口风,成国公能在疑心病甚重的朱家王朝屹立不倒,而且世受国恩,那是自有诀窍的。朱家的掌门人个个生了个巧玲珑心,可是外貌大多象个毫无心机的粗鲁武夫,而且善于交际人缘。
别看国公不上朝,朝中有什么大事小情都瞒不过他。结合这两天朝野林林总总发生的事情,其中有什么文章,成国公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已料到李东阳约见王侍郎,与王守仁被点为钦差必有关联。
成国公想通此点不禁暗暗佩服李东阳、王华这几个大明臣子的赤胆忠心。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竟敢冒着杀头抄家的危险,但是成国公府现在上千口了人呢,老人家可没那觉悟自己赤膊上阵,但是装糊涂的本事还是有的,于是这个蚊子打眼前一过,就看出是公是母的老家伙,就变得看不见听不着、走路都打晃儿了。
王守仁见成国公肯暗中相助,心情大定。三人上了官轿来到泰陵,御马监总管太监、西厂厂督苗逵和工部左侍郎李杰忙上前见礼,然后陪着三位钦差步入帝陵。
王守仁边走边暗暗摸了摸后腰里塞的那袋黄土,瞧了一眼老公爷。只见成国公在管家扶持下,哆哩哆嗦地向前走着,还吼叫般地同苗逵说着话儿,好象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又瞎又聋。
苗逵走到左殿口,就笑嘻嘻地停住了步子,向老公爷施礼道:“成国公,您老人家,咱家在这儿候着您。”
成国公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含糊带喘地应了一声便走了进去。李杰是举报此案的最大功臣,参得倒其他四位钦差,他就是功在社稷,若是失败了,至少一个构陷同僚之罪,所以也顾不得老公爷心有不满,立刻寸步不离地跟了进来。
三位钦差在金井石台前停下,王守仁大声道:“老公爷,您年岁儿大了,就站在这儿监督吧。这取土之事交给我们如何?”
他说着盯了严嵩一眼,王守仁定的计是取土后在途中掉包,如今有李杰在那儿看着,还有个严钦差,是根本做不了手脚,倒不如故做大方,让严嵩去取土不致引人怀疑。
严嵩站的离金井最近。刚才藉着灯光先向金井里看了一眼,一瞧金井模样不禁心中一动,原来金井就是这般模样,要作弊果然容易。
唉!只可惜这么个表功的机会,却白白给这位兵部主事,严嵩心中电闪,暗暗冷笑道:让我扮泥菩萨可以,但是不能拿我当傻瓜,他们的计谋我已猜到了,得想个法子点出来,不怕他们不卖我这份人情儿。
严嵩想到这里忙客气地道:“是是是,老国公尽管站在这儿督察,这取土这事交给我们晚辈便是,王大人,您请,学生在一旁守着。”
王守仁听了也不客气,取过一把进陵时携进的小铲,上了白玉床,李杰顿时瞪大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动作。成国公也不知道王守仁要如何取土以遮掩帝陵渗水事,但是他见李杰跟只老鹰似地站在那儿,两只手紧张地方都快曲成爪子,这么虎视眈眈之下,小王如何作弊?
老公爷一皱白眉,踱到李杰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大声笑道:“你就是工部侍郎李杰?嗯,好样的,那些贼子连先皇陵墓出了问题都敢隐瞒,罪无可赦呀,要不是你,朝廷上下可都被瞒了过去。”
李杰陪笑道:“老公爷过奖了,这都是臣子们的本份。”,他说归说,眼睛仍是一眨不眨死盯着金井,生怕有人做什么手脚。
严嵩一看大喜,这个不开眼的坏蛋可是帮了自己大忙,正愁怎么让成国公知道我也是保杨凌的呢,这家伙倒是给我这尊泥菩萨立功的机会。
金井这名字听说的人多了,没亲眼看到时谁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民间有些工匠有所透漏,出于虚荣心理,也大多吹嘘的华丽不实,所以这几位都是头一次见识到金井的真面目。
王守仁跪在石台上,也正在打量那直径半尺、深约一米的土洞。他用手试探着摸了一下,四壁是粘潮的黄土,但是摸到底部,由于那里土壤渗了米汁,却干硬光滑,王守仁心中怦地一跳:他们果然做了手脚了。
王守仁刚刚想到这里,严嵩那句念白般地“旁、敲、侧、击”便传入耳中。王守仁心中如电光火石一般刷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眼角机警地向旁一瞥,只见李杰正瞪大双眼看着他的的一举一动,顿时失望之极。
不料就在这时,高高瘦瘦的严嵩倏地一转身,绕到李杰面前俯身施礼,状极恭谨地道:“学生身为大明子民,亦当谢过大人,请大人受学生一拜!”
这瘦竹竿作一米八几的个头儿。一转来堵得严严实实。俯下身去施礼都挡得李杰什么也看不见,李杰有心一闪身避开他,可是那样做就太过明显了,分明是对他不敬,对王守仁有疑,他只是略一迟疑的功夫,严嵩已拉着他手臂亲热地拍马屁道:“刑部用大刑迫出口供,百官不服,这才发回重审,若是刑部有大人这样的智者,旁敲侧击、三言两语必可令那几个犯官招供!”
就在这时,只是上边嚓嚓铁锹铲土之声飞快来,倾刻工夫王守仁已欢声笑道:“金井之土已取得,取金匣来盛土”
…………
王琼在书房内踱了半晌,忽地停下冷笑道:“那帮逆臣贼心不死,妄想取土勘验,哼哼,那小小什长若非事实俱在岂敢诽谤?军中健卒若无内情怎会突然死亡?我已着人守着盛土金匣,钥匙尽毁,只余我这一把,只要土壤无恙,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徐贯喜上眉梢地道:“钦差也该回来了吧?胜负成败在此一举啦!内三公包庇罪犯,将龙脉受损之事不放在眼里,只计较些蝇头小利,皇上必定心中不悦。此案一了,他们的前程也要尽了。”
王琼皱眉道:“徐尚书,我等此举,乃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不是为了个人前程,内三公是冶国能臣,他们担心加税也是为了大明朝廷着想,徐公怎可如此说话?”
徐贯忙陪笑道:“是是是,王尚书说的是。”心中却不禁暗骂:老匹夫,就你光明正大、为国为民,怎么又鼓动儿子去刑部告状,想砍了人家的头、再辱了人家的名?
洪钟说道:“王大人,我们不如即刻进宫,将杨凌不法事迹禀报皇上,等金井黄土一到,真相大白,杀他个有理有据!”
王琼略一沉吟,微笑摇头道:“此事何须劳动你我出面,岂不显得小题大做了么?叫刑部侍郎程文义上个折子,以士子举报的名义呈给皇上便是。”
乾清宫中,正德皇帝正心神不宁地听着大学士谢迁唠叨。他今儿藉口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已免了午朝,一直在这宫中候着消息。这健、谢迁听说他要给太后请安,正好有皇帝大婚的事情要禀报磋商,赶紧也跟了进来。
谁料小皇帝根本不想去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大学士深知时间的宝贵,一点也不浪费,立刻见缝插针劝谏皇帝不要耽于嬉玩、不要不带侍卫在宫中行下头、不要读书时辰过少、不要不开经復,一番苦口婆心劝得正德皇帝一个头两个大。
正德皇帝正不耐烦的功夫,一个小黄六匆匆奔来禀报:“启禀皇上,刑部侍郎程文义有紧急奏折,事关帝陵渗水一案。”
正德一怔,忙道:“呈上来!”正德接了折子,打开一看,奏折上程文义洋洋洒洒三千余字,除去套话,查实杨凌明作清廉,暗中贪奢、巨资买妾、欺压僧侣等等,请皇上允许与帝陵渗水案一并审理。
正德犹如正等着揭开底牌的赌鬼,不知从帝陵带回来的黄土到底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一见这了折子心就凉了一半,原来张永还说杨凌没有贪污的理由,如今可是有了证据,正德只将那列举的罪名看罢,后边的内容再也没有心思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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