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芳华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何尝不想告诉众人她的靠山是太子,可是因为惧怕皇后和太子妃,她只能忍着。
季裳华似笑非笑,偏偏要问,“二妹是从何处来,此次回来,要不要在季家多住两日?”
季芳华冷笑,“多住两日?只怕大姐会不高兴,既如此,我还是回去的好,反正对大哥的祝福我已经送到了,就不留下来碍大姐的眼了。”
季裳华容色姣好,语态温柔,“妹妹说哪里话,你这样走了,父亲该有多伤心啊。”
季芳华道,“大姐向来八面玲珑,父亲那里就由大姐多多照顾了,”她一拍额头,“哎,我怎么忘记了,大姐已经不是季家人了,又如何去父亲那里尽孝呢。”
季裳华微微一笑,不理会她这句话,对众夫人小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去宴席上吧。”
季裳华这个作为,是根本不将季芳华放在眼中。众人看看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留下来了,便纷纷走了,季裳华送她们出了房门,转身对季芳华道,“二妹要不要去喝杯喜酒?”
季芳华一噎,季裳华又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二妹如今怀有身孕,无法饮酒,真是可惜。”
语罢,就和益阳郡主扬长而去,季芳华跺了跺脚,也出了新房。
季芳华听着前面传来益阳郡主的声音,“也就是你顾全大局不和她一般见识,如果是我,早就派人将她打了出去,哪里管她是不是太子的小妾。”
季裳华轻笑道,“这个我自然是信的,太子侧妃都不敢对你不敬,更何况是她呢。”
“你说,她会不会回去告诉太子?”
“自然会的,可是太子也只能让她忍一忍了,难道太子想让所有人知道他藏了一个煞星在府上吗?”季裳华往后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即便我们心里清楚,也不要将她在太子府的消息宣扬出去,万一太子将她藏起来,找不到人,那可是污蔑太子的罪名。”
宴会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季维之正在人群中敬酒,周子扬还拼命灌季维之酒喝,季裳华摇头失笑,季维之本就酒量浅,今晚恐怕要醉了。
人群中,季维之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季裳华,对她露出一个求救的眼神,季裳华对他遥遥摆手,表示爱莫能助。
季维之面上有一瞬间的沮丧,又被其他年轻公子拉去喝酒了,这些都是季维之的好友,也是读书人,是以相互熟悉些。
最后还是周子祺看不过眼去了,拉开季维之道,“好了好了,喝了这么多,维之怕是已经醉了,大家改日再让维之请喝酒好不好?”
立刻有人道,“这怎么行,季兄现在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一定要无醉不归。”
周围人依旧是兴致高涨,一定不放季维之离开。
周子祺摸摸鼻子,给季维之一个同情的眼神,表示无能为力。
季维之苦笑,还是接过了一杯酒,想来今夜他一定会是醉醺醺的回新房,万一箫儿嫌弃他可怎么好?
就在宴会正进行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一旁扑过来,一下子跌落在众人脚下,后面还有一个人追赶,喊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了!”
突然的呼喝,所有人的都停下了喝酒说笑,不约而同的转头看着两人。
季维之被灌酒灌的迷迷糊糊,突然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眼底恢复了清明,皱眉看着两人。
他认了出来,追人的那个是季宅的护院,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到了这里来,惊扰了贵客。”
护院忙请罪,“公子,小的不是有意为之,实在是这个小贼太狡猾,东跑西窜,最后跑到了这里,想要趁乱逃跑,小的便也追到了这里。”
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出人意料,而且还是在婚宴之上,这似乎是太巧了些。
季维之先向众人请罪,“真是对不住各位,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贼人,我立刻就将此人处理了,请大家放心饮宴。”
众人忙道没什么,这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季维之看着此人,面如土灰,衣衫褴褛,战战兢兢,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想来也是迫不得已才进来偷东西的。
想了想他道,“想来你也是迫不得已才进来偷窃的,今天这种情况,便不送你去见官了。”然后对季兴道,“给他几两银子,送他出去吧。”
季兴应了,便和护院一起将乞丐拉起来,想送他出去。
可是,乞丐走出人群,四处看看,似乎在搜寻什么,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季兴以为他饿了,便想让丫鬟去给他拿些饭食来,突然,乞丐一下子冲了过去,扑倒季裳华脚下,大哭大喊道,“娘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朝这边望过来,过了一会,纷纷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庭院一下子沉寂了,看看这个乞丐,又看看季裳华,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繁缕脾气冲动,见此,一下子将欲拉住季裳华裙摆的那只手扯开来,“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家小姐无礼!”
乞丐大叫起来,“她是你家小姐,但也是我娘子!既这样,我就是季家的女婿,你才不该对我无礼!”
人渐渐围拢过来,面上是震惊,鄙夷,幸灾乐祸,还有小声议论。所有人都盯着季裳华和这个乞丐,好像期望能从季裳华的脸上看出什么。
可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季裳华面上只有平静,眼神很是淡漠,依旧是美人倾城,仪态端庄,如月下一朵昙花,幽静的盛开。
繁缕面色大变,指着这个乞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你!谁让你来胡言乱语的!”
季维之见此,第一次发怒,“我好心送你银子,不送你见官,你却这样污蔑我妹妹,来人将这个恶贼送去官府!”
乞丐却不肯,抱着季维之的腿不撒手,“大哥,我真是令妹的夫婿啊,可是,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她是季家千金,只以为她是一个山村姑娘,便与她结为夫妻,可是,后来我找不到她了,我找了好久才发现,她在这里,华儿,虽然你嫌弃跟着我穷苦,但我们既已成亲,你不能不认我啊。”
犹如一道惊雷,砸向众人,这个男子口口声声说季裳华是他的妻子,实在是让人不敢置信。再看看季裳华,这样的身份和容貌,会看得上一个乞丐吗?这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吧?而且,不出意外,她还是晋王府世子妃,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可是人们天生的猎奇心里,对这个乞丐的话起了三分兴趣。
这时候,郑氏也挤入人群,怒声道,“大胆恶贼,是谁让你来婚宴上闹事的?敢这样污蔑裳华,你有什么目的!”
周子扬和周子祺一人一边在郑氏身旁,怕郑氏太过生气,周子祺冷笑道,“敢在这里闹事,还真是胆大包天,说,是谁指使你的?”
乞丐拼命的摇头,“不,无人指使我,我就是来寻我娘子的,季裳华就是我娘子。”他又想去拉季裳华的裙摆,“华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嫌贫爱富啊。”
周子祺一下子踩住了他的手指,“满口胡言乱语,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裳华怎么会看得上你这种人!”
乞丐痛的大叫,“我……我说的就是真的,你们这些权贵,依仗身份,想掩盖事实,杀人灭口吗?”
周子祺怒极反笑,“我若真的想杀人灭口,你以为你还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吗?”
其他人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若果真季裳华和他有什么,为了掩盖事实早就将他杀了,怎么会让他有机会来这里指认季裳华呢?
然而乞丐下句话却让周子琪直接黑了脸,乞丐趴在地上大喊道,“那是因为华儿对我旧情难忘,不忍杀我。可我不能忘记她,更不能看她为了荣华富贵嫁给别人,只能趁此机会来找她,希望她能念及往日夫妻情分,回到我身边。”
他口口声声都是夫妻,激起了季维之等人极大的愤怒,竟敢这样污蔑季裳华名声,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季芳华道,“大哥,先别着急,人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也相信大姐不会做出这等丑事。可是为免流言蜚语流传,一定要问清楚了,查出幕后黑手,看看是谁看这样陷害大姐。”
女子一旦涉及到这些,一辈子可全完了,别说是婚事,可能命都会没有了。即便是小小的流言蜚语,也能逼死一个人,所以,某些人出于看热闹的心思,都附和季芳华将此事查清。
更有嫉妒季裳华的小姐,盼望季裳华名声尽毁,这样一来,看她如何嫁给晋王世子。
就听到有人道,“是啊,二小姐说的对,为了大小姐的名声,还是查清楚为好。”
“我相信,依照大小姐的人品,是不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的……”
季芳华面露得意,她就知道会有不少人乐得看笑话。
季裳华瞥她一眼,眸光闪过几分阴冷,似笑非笑,“老实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我从未见过你,你竟然就敢口出恶言,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乞丐暗暗扫了季芳华一眼,然后继续不哭大喊,“娘子,你怎么能不认我呢,我知道我不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我们既然做过夫妻,你再嫁给别人岂不是欺骗?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错下去啊。”
他看看四周的人,哭诉,“各位贵人,我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我妻子。我本来在乡下生活,有一次上山砍柴,下山的时候,救了一个女子,就是她。可是,她当时的穿着打扮并没有这么华贵,我便以为她是一个山村女子。后来,她告诉我,她是被家中继母赶出来的,在路上遇到劫匪,不小心滚落下山,受了伤。我可怜她的遭遇,即便家里很穷,依旧卖了两只老母鸡给她买药,后来她身体好了,为办法我大恩,便以身相许。我也很喜欢她,便结为夫妻了。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夜里,她趁我睡着,偷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我很是焦急,怕她遇到危险,到处找寻她不见踪影。可是,她既是我妻子,我活着一日,便一日不会放弃寻找,终于找了近两年,终于找到她了。我这才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知道我配不上她,我给不了她锦衣玉食,难怪她要舍我而去。可是,她是我妻子,我真的放不下她啊。”
季裳华突然想笑,她不得不佩服,季芳华是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人,演戏演的如此逼真,活脱脱一个被嫌贫爱富女子抛弃的痴情丈夫形象。
而且,故事还编的挺好。
听到乞丐这样说,众人纷纷想到了当时季裳华的继母于氏可是千方百计害她,而且还将季裳华赶去农庄住了一些时日,这期间难保于氏不会派人刺杀季裳华,所以被这个乞丐救了。
难道说,那个时候,两人日久生情,结为了夫妻?
而且,事情发生了近两年,时间也对的上。
这样一想,众人看着季裳华的眼神夹杂了许多不明意味。
郑氏脸色变得煞白,看来这个乞丐是有备而来,故事都编的滴水不漏!
季芳华面上浮起一抹微笑,带着几分期待之意。季裳华,到了这个份上,你该如何狡辩呢?要知道三人成虎,就算你不承认,明天的流言也会将你毁了!
郑氏气的捂住胸口,“哪里来的贼人敢污蔑裳华,快,将他赶出去!”
乞丐还在扒拉着地面不肯走,大喊道,“这位夫人,我说的是实话,华儿的确是我娘子!”
季裳华眉梢眼角俱是冷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竟然敢来坏我名声,看来背后之人给你不少好处!你以为你是谁,只凭借一面之词,就会让人相信吗,你根本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里空口白舌,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众人面色各异,除了季维之和周家以及益阳郡主,都是看热闹的神情。益阳郡主早就想发怒,一鞭子抽过去才好,可是季裳华却阻止了她,她不得不忍住这口气。
季裳华觉得,逞一时之快纵然好,可是外人看来却是她恼羞成怒了。
面对季裳华的疾言厉色,乞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有,我有,我有证据!”
季芳华唇边是淡淡的微笑,忍住兴高采烈,“哦,什么证据?”
郑氏一看到季芳华就想到于氏,想到于氏就想到被于氏害死的周氏,她怒声道,“二小姐,这里并非是户部尚书府,你和裳华现在也不在一个族谱,如今周家人都在,还轮不到你来主持公道!”
季芳华就像突然被吓到一般,弱弱道,“大舅母,如今大姐虽然被逐出季家族谱,但我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我关心她难道不可以吗?我也是为了她的名声考虑……”
郑氏冷笑道,“行了,收起你那个柔弱的嘴脸,你的生母于氏如何害死主母的京都人谁不知道,别假惺惺了,我看你就是巴不得裳华出事。别叫我大舅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按照道理,庶出的子女也要跟着原配嫡出子女叫舅母的,可是,郑氏厌恶透了于氏,根本不给季芳华这个面子。
季芳华的脸青白交错,谁也想不到一向大气端庄的郑氏会这样恶语相向,看来果然是气极了。
季芳华白了一张脸,似乎要哭出来,“我知道夫人您不喜欢我,可我……”
郑氏出身武将之家,嫁了人之后性子就收敛了,如今被“刺激”,以前的性子又显现出来了,尤其最讨厌扮小白花的女子。她眸光冷冽,扫过季芳华的脸,“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派人将你扔出去!”
季芳华被那一眼看的打了一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乞丐这时候已经拿出了所谓证据,他打开一个包裹好的白布,道,“这就是证据!”
众人都争相观望,只见那乞丐将手中物什高高举起,让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乞丐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件小衣,这是一件莲青色料子,看起来料子极好,上面绣的是荷叶莲花,彩线绣成,绣工精巧。
“这就是她当初穿过的小衣,只不过,她走的时候匆忙,更何况她出身高贵,怕也不会舍不得这个旧物,所以便没有拿走。”
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又涉及隐私,男子们都转过视线不想看的样子,那些贵夫人和小姐则害羞的低下头,可是又忍不住去看。
“真是丢人,这种东西竟被人当众拿出来。”
“看来事情是真的了,哎,没想到季裳华会是这么轻浮的人……”
“看来这个男的也是被逼急了,否则也不会当众拿出证据。”
“只不过这个证据……真是伤风败俗!”
繁缕一惊,她认得出来,这个小衣很熟悉,这上面的绣工分明是出自她手!
“小姐,一定是有人偷出来的!”
白苏也道,“我们搬出尚书府的时候,很多旧物都没有带回来,我看这件的确是以前旧了不要的。”
两人愤愤不平,而鄙夷的,不屑的,厌恶的眼光充斥着整个庭院。
原以为季裳华会惊骇,会狡辩,会着急,可是她没有,而且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目光悠然从众人脸上扫过。忽而她笑了,夜风吹过,卷起她的长发,她广袖长裙微微飞扬,就像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乞丐,笑容沉静,“哦,这是我亲手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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