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在大门内,也是翘首之姿。见到赶着空粮车过来的人,眸光里水气涌出。
但还要装出来欠债的人气不忿,对鲁王实在辛苦。
挨到进房说话虽很快,对身子不好的鲁王来说,已出几大身透汗。
好在喜事盈门,能提人精神。
上回来的吕家人,介绍道:“这是胜哥的父母。”一对憨厚面相的中年夫妻。
吕胜父亲行三,都称他三掌柜,唤他妻子为三娘子。
夫妻不敢怠慢进前行礼,鲁王双手扶起:“你我是亲家,又是送粮的有功之臣,以后相见也无须行礼。”
三掌柜还是恭敬,送上一本小册子,上写着“红宝石一串,明珠一串……”
“这是去年兄弟子侄运粮回家,王爷托他们捎给我夫妻。”
鲁王受到惊吓:“送回来了?再带出去不是又费一道事情。”他说着敬重亲家,王侯出身的人转变到内心却不容易。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握住吕三掌柜的手。
“这是给团雪的嫁妆。”
他流下泪水:“京乱的时候让抢走不少,还好暗藏的都在。不瞒亲家,我先天不足,先先皇不忍心让我就藩,封王后我一直留在京中。先帝也怜惜我,不打发我走。能活到哪一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团雪出嫁……。也不知道。”
吕三掌柜第一个照面看出王爷气息弱,此时明了,原来不是忧心国事造成。
扶鲁王回到座位,三掌柜的笑道:“我哪能没有这点儿机灵,虽说我们有送粮美名,带东西出去容易,但也要防备随时会有盘查。东西我留在江南家中,这是誊写的册子。本想亲口问声王爷,这亲事我家胜哥不般配,”
鲁王摆手:“不用了,郡主相中就行。”
说到这里,把吕三掌柜夫妻细细打量。
可怜女儿十岁离京,还没有成人,总是担心她不会挑人。亲家到此,正好做个了解。
三掌柜的收到王爷亲口说话,收起册子不再提。和上一回一样,伙计中明白的人各房搜索,集中到一个房里放下粮袋。
摆放好后,有人来打暗号。三掌柜夫妻陪鲁王去看,出门以后就变成市侩脸儿,摇头晃脑,神情酸涩吃足大亏模样:“不行不行,这些东西做不得原价,只能一成价格抵债。”
“你吕家也算得太剥皮,我这东西买时都是大价钱。”鲁王也不高兴的嘟囔。
大家进入到房中,见粮袋分成两色。三掌柜的指蓝色布袋:“这是米粉炒面粉肉粉。”
还有一种是白色布袋,三娘子取一袋双手呈给鲁王:“子侄们上回来,回家说王爷体弱,这是人参磨粉、茯苓磨粉……。”
又说了几味中药:“混杂在一处。是我们江南名医的名方,补气补血。每早每晚,半盏水冲泡喝也成,半盏水送一勺粉也成。”
这商贾亲家比十万铁骑的亲家还暖鲁王心,他因女儿不在身边,不时起来的忧愁又一回下去。
他被困京都,亲家若是无情无意的,没有必要为他磨粉送来。纵然收下珠宝,也可以装王爷你愿意给。
拿起一袋药粉嗅嗅,王侯出身闻得出这是好东西。一个心思浮上来,团雪有眼光,这婆家找对了。
他上回为女儿带出去的珠宝虽值钱,但这些药粉也不便宜。
吕三掌柜临走的时候,鲁王拜托他又带出去一批珠宝,还是团雪以后的嫁妆。
自然的,为掩人耳目,把鲁王府的家什又搬走好些。
服过一勺药粉的鲁王气喘吁吁追到门外,挥拳怒声:“我的紫檀屏风是御赐的……。”
吕家的人边走边苦脸儿:“王爷,我们已亏得不少。您这东西,运出去还不知道有人要没人要。”
转出王府门前街道,吕三掌柜的对三娘子感叹:“没有想到王侯也有厚道的人,郡主说嫁,王爷没有二话。王爷之尊却肯相信咱们,这珠宝件件要交给媳妇。”
三娘子觉得可以放心眉开眼笑:“郡主要当咱家媳妇?”做生意的人觉得赚的足够。
又去樊家,给樊老夫人也丢下粮袋和药粉袋。吕家走后,樊老夫人抱着两种袋子哭樊好:“你若是还在,也会为这样亲家流泪。”姜氏不无尴尬,同住在这里照顾妹妹婆媳两个女人的清平老侯也有难堪。
吕家出城的时候,不但没有盘查,反而大殿下也给他们一批东西运走。
元承设怕吕家总掏腰包,以后不再来。再说他们空粮车回去,装笨重家什都行,装些珠宝金银也没什么。
益王为牵制西宁王,主要兵马都放到与西宁王的交界处,吕家再次顺利返回。
……。
“楚姑娘,楚姑娘……。”
西宁王、铁权、楚芊眠会师后,难民们不能自己,声声叫喊起来。
石蛟在远处山上听得句句真切,他默然了。良久道:“血脉是运道,能耐定江山。我愿对她效忠,助她得到天下。”
每一句都饱含真切,纵然东海王经营海上数代,石蛟也是头回听到这种由衷的推崇。
高出半人的山丘上,楚芊眠身边少不了的是稷哥,能让稷哥说话的时候,都由稷哥作主。
这场面可以激动石蛟,四周岁孩童太子更是小脸儿涨得通红,兴奋莫明从头到脚无处不闪动。
“我和姐姐又来看你们哟……。”
“好啊。”
然后寂静,不然听到稷哥小爷的话。
有没人想过,楚姑娘不说话,却由弟弟说。在本朝不奇怪,稷哥是男孩子啊。
楚姑娘打下万里江山,总不能带到婆家,还是留在娘家,承当的理当是弟弟。
这是一般正常的想法。
非正常想法,在这里的人是不会有。他们更不懂先帝有个太子流落关外,也不会推敲西宁王中军出迎数千里,里面另有内幕。
顶着楚稷哥名头的小太子说话,大家会认为楚姑娘的颜面好。
“看看你们种地哟。”
“种哟。”
寂静恢复有片刻,太子再说下一句。说着说着,他流利起来。四周岁的小脑袋瓜子开动,也能有一套又一套的言词。
“姐姐挂念你们哟,稷哥也想你们哟,好好种瓜瓜哟,好好守家园哟……”
和上官夫人一起站着的俞太傅比太子还要兴奋,接近手舞足蹈:“看他,哈哈,多会说。看他,哈哈,楚姑娘没有提示他,是他自己要说……。”
上官夫人悄悄擦拭眼角,为上官太后和国舅喜欢。
确定益王丢盔弃甲,西宁王第二天回程。益王把主要的兵马放在交界处,西宁王赶回支援。还有大批新俘虏的益王兵马需要操练,留在这里万一反悔,给侄女儿添麻烦。
楚芊眠可就悠闲,六月聚会隐忧已去,她带着稷哥故地重游,来到曾住过的小山上,见日光下,稷哥的小田地里,瓜结得累累垂垂。
“我的瓜瓜又长出来了。”稷哥不懂瓜需要每年播种,还以为是他旧年的瓜蔓。
楚芊眠由着他高兴。
稷哥挑了一个熟的:“这个给哥哥。”又把余下的熟瓜挑出来,分给大家吃。
小模样儿,得意洋洋。
稷哥的瓜不用时常看着,又长出来了。
铁权的兵马帮忙收了一回粮草,结束后,楚芊眠一行重启征程,这一回不走陆路,直奔江边,吕家的大船等候已久。沿支流而到长江,沿长江顺流而下。
这一天来到汉口,这是个重要的城池,太傅一封书信就殷勤迎接。楚芊眠带着三个孩子在龟蛇二山上漫步,看着楚字旗帜插上城头。
进城吃武昌鱼,吃唐代就有名的贡菜——红菜苔。铁权每天眯着眼瞄花小五,嘀咕一句再走:“胖秤砣。”
武昌鱼吃的太舒服,铁标、花小五带上稷哥来见吕胜。
“稷哥爱吃鱼。”
稷哥点头。
吕胜糊涂脸儿:“那就吃吧,长江上还能没有鱼。等回家去,鱼虾也足。”
铁标趴到他左耳朵上,花小五出现在右肩膀。神秘兮兮:“咱们不是坐船走吗,想法子让船在长江上多呆会儿。”
“哦……。”吕胜拖长嗓音,再装不明白貌似对不起人。
但是,不能空手。
摊开手板儿:“稷哥是姐姐心爱的,就是我心爱的,免费。你们俩个,知道船多停一天,要多花多少钱吗?”
花小五对他:“嘻嘻嘻,”
铁标对他:“嘿嘿嘿……”
稷哥学事:“哈哈哈哈……。”
吕胜神秘兮兮:“我知道你们有个要账的本子,”
铁标、花小五警惕的抱起手臂:“那钱是我们给稷哥表弟要的。”
“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帮你们多挣些好不好。”吕胜努力的忠厚脸面。
“你说?”听到有钱,铁标、花小五换上可爱小面容,稷哥摆出认真小脸色。
“有几个人的钱很难收,你们去跟真正讨债的那个打赌,赌他三天之内收不全。”
吕胜早有准备,取出一张纸头,人名都在上面。
教孩子们认全,再低声解释怎么赌:“他收不全,你们就挣钱,把他赢的钱都卷走。分给妹妹的钱,让他另外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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